尤娜的掙扎變得越來越劇烈。
她拼命推倒了椅子,離開了長桌,帶著一截桌布扯下了好幾樣餐具,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瓷器銀器踫撞聲。
最後,被自己拖地的寬大裙擺絆倒在地。
有女僕想去攙扶她阻止她,有人不斷提醒她不要反抗,還有人交頭接耳喁喁私語。
可現在的尤娜完全听不見其他人說話,亦或是那句‘讓它進入你的血液’更加刺激了她。
她瘋狂摳著自己的喉嚨,企圖把那個紅酒中喝到的異物從喉嚨里摳出來。
那雙白皙縴細的手,指節因為用力過度而凸起發白,正死死地、絕望地摳抓著喉嚨。
她的眼白因為窒息的痛苦而翻起,眼底盡是極致的恐懼。
可是,哪怕摳到喉嚨流血,她滿臉都是眼淚鼻涕,那只‘酒寵’依舊無法被摳出來,她的喉嚨發出恐怖的‘ ’聲,臉色也漸漸由通紅轉向一種駭人的青紫色。
昂貴的黃色絲綢裙擺被撕扯得皺皺巴巴,精致的餐盤和銀器被掃落在地、發出刺耳的碎裂聲,猩紅的酒液順著桌布滴答滴答流到地上,與散落的食物混合,散發出怪異難聞的氣味。
宴會廳瞬間變得亂糟糟的,就連末尾的幾個小圓桌上,賓客們都投來了好奇打量的目光。
索菲婭臉色慘白地抓住了一旁女僕的胳膊,連忙看向主位︰“莫里森公爵夫人,尤娜小姐這樣,可怎麼辦啊?”
尤娜的母親去世後,父親克林遜子爵就一直沒有再娶,長桌上也沒有一個女眷和尤娜是親戚朋友,這會兒只能看向這場宴會的主人。
主位上的莫里森公爵夫人保持著那份從容,從始至終,她甚至都沒有放下手中的酒杯,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瞥向管家,語氣毫無波瀾︰
“亞爾林,帶客人去偏廳休息。”
“是,夫人。”亞爾林躬身應答。
他往旁邊遞了兩個眼神,兩名女僕立即迅速而專業地邁步上前,一左一右鉗制住了還在本能掙扎的尤娜,準備將她架離。
變故就發生在一瞬間。
上一秒還在掙扎的尤娜,下一秒,突然就如同被抽走了全部生命力的木偶一般,無力地垂下了縴細的脖頸和雙臂。
“尤娜小姐她……”距離最近的一位小姐發出了一聲驚疑不定的驚呼。
賀娉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尤娜身上,看見她徹底失去了生息,這才收回了眼神。
酒寵,是鬼族上流階級喜歡在宴會中玩的一種刺激的小游戲。
酒寵是一種特定的蟲子,被豢養在酒水中,每瓶酒有一只,隨著倒酒隨機進入一個人的酒杯,如果不慎喝下,就要承受酒寵融入血液所帶來的窒息和疼痛。
這個過程在人類感受來看,伴隨著足以讓人喪失理智的疼痛,可疼痛本身對于鬼族來說,就是一種歡愉到極點的快感。
鬼族享受這種隨機的、不確定性的痛苦刺激,也能確保自己在喝下後不會出丑。
所以,在尤娜大口喝酒並踫倒紅酒杯後,賀娉就出手了。
與其讓活著的尤娜在第一天就暴露,不如早點出局。
女僕張皇失措地感受了一下尤娜的呼吸,驚恐地瞪圓了眼楮,看向公爵夫人,聲音都在發顫︰“夫,夫人,尤娜小姐她……她死了。”
“什麼?!”
長桌上幾十號貴夫人和小姐們瞬間嚇得花容失色,她們彼此對視,用絲巾或者扇子掩面往後縮,有的甚至已經打算站起來沖出去了。
公爵夫人再也維持不了表面的平靜,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已經半點笑容都沒有了,直勾勾地盯著那個說話的女僕︰
“你再說一遍!”
女僕心神俱顫︰“夫人,尤娜小姐真的已經死了。”
整個宴會廳的空氣瞬間凍結。
夫人和小姐們噤若寒蟬,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們已經三三兩兩站了起來,打算告辭了。
不管怎樣,尤娜小姐的死和她們沒有關系,就算克林遜子爵要怪罪,那也只會歸咎于莫里森公爵宴會上!
她們要抓緊離開這里。
“都站住!”
“封鎖宴會廳!任何人都不準離開!衛兵!”公爵夫人抬起手,無力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亞爾林立即上前半步,扶住了她。
她呢喃著︰“不過是一只酒寵,怎麼可能會要了一位貴族小姐的命?克林遜究竟是怎麼教育女兒的……”
“不,不對,肯定不是因為這個。”
數十名身穿黑色瓖銀邊鎧甲的魁梧士兵無聲涌入,瞬間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沉重的大門“轟隆”一聲被推上,賓客們或驚慌失措,或強壯鎮定,此時,恐慌如同滴入水面的墨點,無聲又迅速地蔓延開來。
賓客們漸漸意識到,事情遠不是一場意外那麼簡單。
尤娜死了!死在眾目睽睽之下,死在公爵親自舉辦的宴會上!
混亂中,賀娉不動聲色地坐在原位,胳膊就被一個穿著藍色蕾絲長裙的身影猛地扯了一把。
“薇拉!你還愣著干什麼?!嚇傻了?”薇拉的二姐,羅茜,一個有著漂亮金發的年輕女孩,正壓低聲音焦灼地喊她。
薇拉這個位置距離死去的尤娜不算太遠,其他小姐們都驚慌失措地躲得遠遠的,生怕看見那可怖的一幕,薇拉怎麼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難道真的被嚇傻了?
羅茜強行拉著賀娉起身,和十幾個如花似玉的貴族小姐們一起躲在了宴會廳的角落,活像十幾只瑟瑟發抖的小鵪鶉。
“說你笨你還不信,剛才你明明看見尤娜那副樣子,你為什麼還坐在那兒不動?”羅茜的聲音低得只容許姐妹倆听見。
她上下掃了妹妹一圈,語氣更加諷刺︰“還有最開始,公爵夫人和你說話,你竟然那般無禮,我出門前是怎麼和你說的?如果有貴夫人和你搭話,你務必要將話題引到我身上!”
“還是說,你覺得憑你自己,可以嫁給莫里森公爵的三個少爺之一嗎?”
“別做夢了,要不是大姐姐生病來不了,這次的機會也不會輪到你頭上……”
羅茜還在說著什麼,可賀娉早就一句話都听不進去了。
她根本不關心這些毫無意義的聯姻關系,她關心的是尤娜的尸體會不會被發現是玩家。
如果會,那她得盡快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