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沈硯之長身玉立,面對文武百官,神色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知道,今天這場仗不好打,但為了清梧,為了大胤的未來,他必須贏。
“啟稟陛下,”沈硯之的聲音清朗而堅定,“臣請奏,將‘醒語堂’百名患者,列為‘民議特使’,享‘言無罪’之豁免,可直遞奏章。”
話音剛落,朝堂瞬間炸開了鍋,像燒開了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荒謬!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戶部尚書率先跳出來,一張胖臉漲成了豬肝色,唾沫星子橫飛,“啞者何言?瘋者何政?六殿下,您莫不是在跟我們開玩笑?”
沈硯之面對如潮般的質疑,不慌不忙,嘴角甚至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出,要是這群老家伙輕易同意,那才叫見鬼了。
“戶部尚書稍安勿躁,”沈硯之不答反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既然諸位大人覺得不可思議,不如先看看這些,再下定論如何?”
他一揮手,早就等候在殿外的雪蠶衛,立刻抬進來整整一百卷《醒語錄》。
那《醒語錄》是用最粗糙的麻紙裝訂的,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各種圖案,寫著一些不成句子的殘缺文字,甚至還有血跡斑斑的符號,簡直就像是從地獄里挖出來的東西,光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戶部尚書的臉更綠了,他捂著鼻子,一臉嫌棄︰“這是什麼鬼東西?簡直污人眼球!”
沈硯之沒有理會他,而是親自走到《醒語錄》前,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
那是一幅用炭筆畫的簡筆畫︰一個衣衫襤褸的孩童,跪在地上,拼命地抄寫著什麼,他的頭頂懸著一把明晃晃的刀,仿佛隨時都會落下。
而在畫面的旁邊,用血紅的顏色,寫著幾個字︰“三千遍,媽媽不見了。”
“嘶……”
殿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所有人都被這幅畫深深地震撼了。
那孩童眼中的絕望,那字里行間的血淚,隔著紙張,都能感受到那份錐心刺骨的痛苦。
整個大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戶部尚書也傻眼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硯之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的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這些,都是‘醒語堂’的患者記錄下來的,他們或許瘋癲,或許痴傻,但他們的痛苦,他們的吶喊,卻比任何人都真實,都深刻!難道,諸位大人真的要捂住耳朵,裝作听不見嗎?”
沒有人回答。
因為他們知道,沈硯之說的是對的。
這些《醒語錄》就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刺穿了他們虛偽的外殼,讓他們無所遁形。
與此同時,正典院內,謝昭容正襟危坐,听著雪蠶衛匯報最新的情況。
“娘娘,一切如您所料,舊派的人已經徹底上鉤了,這七天時間,三省六部,總共有十七名官員秘密聯絡,想要聯名彈劾六殿下‘縱容妖言’。”
謝昭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刀鋒,鋒利而危險。
“很好,”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毒蛇吐信,“是時候收網了。”
她早就料到,那些舊派的家伙,絕對不會甘心就此失敗。
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反撲,而她要做的,就是給他們挖一個足夠大的坑,讓他們自己跳進去。
謝昭容拿起一份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那十七名官員的名字和罪證,在他們的名字旁邊,都印著一個鮮紅的“偽”字,那是“心鏡陣”留下的烙印,也是他們罪惡的鐵證。
“將這些證據,全部呈給陛下,”謝昭容的語氣斬釘截鐵,“這一次,我要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皇帝看到這份證據,勃然大怒,當即下旨,將那十七名官員革職查辦,永不錄用。
朝堂再次發生了一場大地震,那些原本還對沈硯之不滿的官員,全都嚇得噤若寒蟬,生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
而那些空出來的職位,則全部由“庶民議政堂”推舉的人補缺。
這些人,都是來自民間的精英,他們或許沒有顯赫的家世,但他們卻有著一顆為民著想的心,有著改變現狀的決心。
沈硯之的“民議二策”,終于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
就在“特使”授印儀式舉行的當天,意外再次發生。
陳九,那個曾經的太學謄錄官,那個精神恍惚的“影蛇”執燈人,突然變得清醒了。
當鐘聲敲響的那一刻,他猛地抬起頭,
“我……我想起來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
他從懷中掏出一片焦黑的紙片,那是當年焚稿時,他偷偷藏起來的殘片。
他用顫抖的手指,將一滴鮮血滴在紙片上。
剎那間,那片焦黑的紙片,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上面浮現出一行行扭曲的文字。
那是“影蛇”的密令,塵封了多年的真相,終于重見天日。
“護詔三年,待火自醒;非為忠君,實為毀鼎。若後人以火為權,執燈者當自焚以警世。”
陳九嘶聲念完,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我們守的不是燈,是……不讓它變成獄啊!”
他的哭聲,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痛了每一個人的心。
沈硯之連忙上前,扶起陳九,將那片密令殘片拿在手中。
當天夜里,沈硯之連夜入宮面聖,將密令殘片呈給皇帝。
他沒有說那些權謀斗爭,沒有說那些陰謀詭計,只是平靜地講述了“影蛇”三代執燈人的故事。
他說,他們為了守護“還政于民”的承諾,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一次又一次地自焚,只為了警醒後人,不要讓權力變成禁錮人民的牢籠。
皇帝听完,早已淚流滿面。
他終于明白,沈硯之的“民議二策”,並不是為了爭權奪利,而是為了實現先祖的遺願,為了讓大胤王朝真正地走向光明。
“朕準了,”皇帝的聲音哽咽著,“朕準許‘民議二策’,朕要讓天下百姓,都能夠參與到朝政中來!”
沈硯之退出皇宮時,夜色已深。
他走在空曠的宮道上,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突然,他感覺到,在不遠處的宮牆陰影中,似乎站著一個人,那人手中提著一盞燈,燈光昏暗,看不清面容。
那身影,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仿佛在哪里見過。
沈硯之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要走上前去,看個清楚,但當他再次定楮看去時,那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他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視著那片陰影,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那身影,究竟是誰?
為什麼會讓他感到如此的熟悉?
難道……是她嗎?
沈硯之不敢再想下去,他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皇宮。
他必須盡快查清楚“影蛇”的真相,必須盡快完成清梧的遺願,必須讓大胤王朝,真正地走向繁榮昌盛。
當夜,謝昭容于正典院焚毀所有“偽訊”原件,火中忽現一行灰字……當夜,正典院火光沖天,謝昭容一襲官服,面色肅穆,親手將所有“偽訊”原件投入火中。
紙張燃盡,灰燼飛舞,忽有一行焦黑的字跡在火光中顯現︰“姐,你贏了。”
謝昭容閉上眼,任由熱浪撲面,輕聲自語︰“不是我贏了,是她燒的路,太亮了。” 這條路,清梧用血和淚鋪就,她不過是沿著光芒前行。
她從袖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紙頁,那是她私藏的林清梧手稿殘頁。
紙頁邊角已經卷曲,墨跡也有些模糊,但末行那娟秀的小字卻依舊清晰︰“若後人以錯為恥,我願天下皆錯字。”
謝昭容眼神一凜,嘴角勾起一抹決絕的弧度。
她將這頁手稿,小心翼翼地夾入新編的《大胤民議錄》首卷,合上書,低聲說道︰“這一筆,我替你——寫歪了。”歪了才真實,歪了,才像人間。
與此同時,沈硯之獨自一人站在夜議廊前,望著那座新設的焚章台。
第一封匿名書信投入其中,火焰瞬間騰起,映紅了無數百姓駐足觀望的身影。
他們
火光搖曳, 啪作響,那是舊制度被焚燒的聲音,也是新希望誕生的序曲。
沈硯之知道,這把火,不好控制,但必須燒下去!
“殿下,風大,回去歇息吧。” 貼身侍衛輕聲勸道。
沈硯之搖了搖頭,目光深邃地望著那跳動的火焰,低聲說道︰“這火啊……得讓它學會,怎麼燒才不會燙到人。”
“殿下是說……”
“噓——”沈硯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