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內,靜得掉根針都能听見。
林清梧被謝昭容攙扶著,那張臉白得,比剛出爐的饅頭還虛。
識海空空蕩蕩的,像被台風刮過的廣場,啥也不剩。
“相爺,我這就傳太醫!”謝昭容急得嗓子都劈了,趕緊就要往外跑。
林清梧一把拉住她,搖了搖頭,語氣弱得像蚊子哼哼︰“別……沒用的。傳我令,取……文心爐母片,《正字令》原本來……”
謝昭容眼淚都要下來了,但還是咬著牙,依言去辦。
很快,那尊曾經讓無數人頂禮膜拜的“文心爐”母片,以及那部象征著無上權力的《正字令》原本,就被擺在了林清梧面前。
林清梧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在爐壁上劃動,留下一道道猩紅的血痕。
她一筆一畫,吃力地刻下兩個字——“歸灰”。
“字吃人十年……今天,我喂它最後一口。”林清梧的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但語氣卻異常的堅定。
她催動體內所剩無幾的“墨韻通靈”,將自己的命格,像賭徒梭哈一樣,孤注一擲地注入了爐心。
“轟!”
文心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緊接著,一道火柱沖天而起,幾乎要將文華殿的屋頂掀翻。
那火焰,不再是冰冷、壓抑的血色,而是帶著一種決絕、一種釋然的金色。
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無數扭曲的文字掙扎著、哀嚎著,最終化為灰燼。
火焰之中,隱隱浮現出幾個大字——“火不燃灰,因灰即是火。”
與此同時,皇宮,金鑾殿。
群臣們正像熱鍋上的螞蟻,吵得不可開交。
文心燈崩解,這可是天大的事兒!
“沒了文心燈,朝廷還怎麼選賢任能?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依老臣看,當務之急是重鑄文心燈,穩定人心!”
“重鑄?拿什麼重鑄?林清梧都把爐子給砸了!”
就在這亂哄哄的時刻,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硯之,那個肩上還纏著繃帶的男人,捧著一塊染血的苔紙,大步走了進來。
“臣沈硯之,有本啟奏!”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沈硯之?你不在家養傷,跑這兒來湊什麼熱鬧?”一個平日里就看沈硯之不順眼的御史,陰陽怪氣地說道。
沈硯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大殿中央,將手中的苔紙高高舉起。
“此乃先帝遺詔!”
“什麼?遺詔?”
群臣頓時炸開了鍋,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沈硯之深吸一口氣,用自己的血,點燃了那塊苔紙。
一道血色的光芒沖天而起,在半空中,浮現出先帝那熟悉的筆跡,以及那充滿威嚴的“天音”殘響。
“毀鼎……啟民議……擇繼者……唯擇火!”
那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震懾著每一個人的靈魂。
沈硯之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掃視著殿內的每一個人。
“先帝遺詔在此——毀鼎,啟民議,擇繼者唯擇火!今日,誰敢言‘民不可議’?”
滿殿嘩然。
老太傅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指著沈硯之,厲聲喝道︰“妖言惑眾!你憑什麼證明,這是先帝的遺詔?”
沈硯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猛地指向殿外,聲音鏗鏘有力︰
“憑那千盞熄滅的燈,和一個燒盡自己的人!”
與此同時,文察司。
謝昭容奉旨接管了這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機構。
但她做的第一件事,卻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焚毀所有“心鏡牆”母片!
“謝大人,您這是……”一個文察司的舊部,小心翼翼地問道。
謝昭容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著那些被火焰吞噬的“心鏡牆”母片,眼神復雜。
隨後,她宣布了一個更加驚人的決定——將“文察司”改組為“正典院”,專責搜尋、修復被焚典籍。
“正典院?咱們不是應該負責監察百官,匡扶正義嗎?怎麼變成修書的了?”
“是啊謝大人,這……這不合規矩啊!”
謝昭容沒有理會眾人的質疑,她帶著幾名心腹,來到了南宮那口深不見底的枯井旁。
當年,林清梧就是在這里,發現了那半塊“無字碑”。
謝昭容默默地將那半塊“無字碑”推入了深井,然後,在井邊立起一塊新的石碑。
她在石碑上刻下幾個字——“字歸處,心自明。”
“大人,這是何意?”
謝昭容看著那口幽深的古井,輕聲說道︰“從前我們查人寫了什麼,今後,我們要查人沒寫什麼。”
文華殿頂閣。
林清梧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一盞盞“文心燈”熄滅。
她咳出最後一口黑血,滴落在焚爐的殘燼之中。
令人驚奇的是,那黑血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灰燼中形成扭曲的文字,而是化作一縷青煙,裊裊升空。
林清梧抬起頭,望向南宮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母親……我終于……沒讓字掌我……”
她拿起筆,蘸著焚爐的灰燼,在地上寫下了最後一句話︰
“天下之火,不在爐,不在燈,而在人心里。”
筆落,氣息漸止。
她沒有悲傷,沒有恐懼,只是靜靜地閉上了眼楮,仿佛一盞燃盡的燈芯,余溫不散。
七日後,新《民議策》如同一陣春風,吹遍了大胤王朝的每一個角落。
最驚人的一條,莫過于直接廢除了那討厭的“文心燈”制度,取而代之的是——“庶民議政堂”!
這一舉措一出,朝野震動,有人歡呼雀躍,覺得這是開天闢地的大好事;也有人捶胸頓足,覺得這是亂了綱常的昏招。
沈硯之站在太學舊址,看著那些稚氣未脫的孩童,捧著嶄新的《蒙學篇》搖頭晃腦地念著。
他湊過去一看,好家伙,這新版《蒙學篇》夠新潮的!
“忠”字旁邊赫然寫著一行小字︰“忠于理,非忠于人。”
這改動,簡直是顛覆了三觀,卻又讓人覺得……真他媽的帶勁!
他抬頭望向夜空,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那黑 的夜幕上,似乎有微光在閃動。
他揉了揉眼楮,定楮一看,頓時愣住了——那是無數盞百姓自發點燃的油燈,匯聚在一起,宛如一條璀璨的星河,照亮了整個夜空。
那微弱的光芒,不再像“文心燈”那樣,帶著壓抑和控制,而是充滿了希望和自由。
沈硯之緩緩撫摸著懷中那尊小小的木像,那是林清梧親手為他雕刻的。
他低聲呢喃著︰“你說火該熄滅,可它……換了個活法啊。”
與此同時,“正典院”內,謝昭容正伏案抄錄《先帝實錄》。
燈光下,她的身影顯得有些疲憊,卻又透著一股堅定。
筆尖忽然一頓,她發現紙上無由浮現出一行細小的字跡,那字跡並非她所寫,卻熟悉得如同她自己的筆跡一般——“火冷了麼?”
謝昭容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她抬手拭去淚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輕聲答道︰“沒冷,只是……不再燙人了。”隨後,她放下筆,輕輕合上雙眼,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重新提起筆,蘸飽墨汁,在那行字跡的下方,緩緩寫下幾個字——“先生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