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的腦海里再次浮現出蘭安真姣好的容顏,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楮,一閃一閃,把三郎的心閃得怦怦直跳,像在那夜空中綻放的煙花。他心里美得冒泡泡,倒是不知如何回答蘭程山長為好。
馮銘軒趕緊起身拱手道“承蒙蘭山長看得起,妻弟高興得失態了,還請您海涵!”
三郎如夢初醒,從怔愣和驚喜中回過神來,饒是他讀書聰明,在男女親事上也是不知所措,傻愣愣的道“山長,我我我……小子就是一農家小子,配不上蘭小姐!”
馮銘軒扶額,這不開竅的小舅子,這不是在婉拒山長麼?明明他臉上帶著喜意!
蘭程山長微笑捋須,自是明白少年郎的羞窘,他話鋒一轉道“胡學子才十七歲,可想參加八月的鄉試?”
三郎拱手道“回山長的話,小子自知底蘊不足,不參加八月的鄉試,打算進月見書院求學三年再參加鄉試!”
蘭程頷首道“胡學子知曉自己的不足,能沉澱自己,有自己的目標和志向,這些就是你的優點。當然,老夫的女兒也不是菜地里的大白菜,隨便一個人就能摘回家去。
老夫去信給雲城縣學的柳山長,打探過胡學子的為人,比如你作的<春雪映梅賦>,‘雪有香,梅無聲’一句,甚妙。然雪香無形,君以何喻之?”
馮銘軒瞥一眼小舅子,山長這是在當面考校學業,也是在探心。他輕手輕腳的提起茶壺為幾人的茶盞續茶。
三郎微一思索,朝蘭程山長拱手垂首道“雪香在遠,遠即留白;梅聲在寂,寂即無弦。學生以無寫有,借白染香,得其余味,亦如做人,留一分余地,三分真心。”
蘭程山長眼底亮起,卻不動聲色,又道“若他日春闈高中,京師繁華,余地與真心,君且能留住?”
三郎抬眸,聲音不高,卻清晰“山長,余地種的是麥子和稻谷這些五谷雜糧,真心養的是人。京師再繁華,學生也離不開五谷雜糧。”
蘭程微笑捋須贊道“好好好,吃飯最大!”他從袖里摸出一只黛青色繡了一簇鮮紅綻放的臘梅香囊,拿在手上摩挲道“雪梅並蒂,亦是留白。君且收著,願它明日亦能染香。”
三郎紅臉雙手接過,放進懷里,再取下腰間佩戴的玉佩放在蘭程山長面前道“今日之志小子不敢忘,小子將妥善保管香囊,必不敢忘香囊上的一針一線。”
蘭小姐親手繡的香囊交與他,自是將心意托付給了他,這一生,他胡逸塵有佳人相伴,足矣!
蘭程山長將玉佩拿起握在手心掩入袖中,哈哈笑著起身道“馮二少,今日老朽冒昧前來打擾,告辭了。胡學子,莫負韶華,早日來月見書院報到!”
“是!山長!”三郎再次拱手一禮。
張三爺也笑著起身拍了拍馮銘軒的肩膀道“二少,哈哈,這輩分上,今日這一趟我可賺了一輩!”
馮銘軒微笑相送道“無妨,待岳父正式請官媒上蘭府求親時,我再改不遲!”
三郎也跟在後面,把蘭程山長和張三爺送出了半山亭。
蘭程山長其人,兩榜進士出身,滿腹經綸卻不迂腐。每年四月春耕時,月見書院不拜孔子,先拜田。他一身短褐,帶頭赤腳站在山坡下月見書院開墾的水田里,手把青秧教導學子“腳不踩泥,寫出來的‘稼穡’二字,永遠只有墨香,沒有土味。”
學子們都是出自商戶或官家、世家,他們只需要讀書,哪里懂得人間煙火?
赤足踩在泥里,學子們哀嚎一片。
蘭程山長卻一邊插秧一邊背誦《詩經》“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爾等在泥里踩三刻,就能記三秋!”
蘭程山長把《詩經》句子寫在木牌上,每隔十步插一木牌,邊插秧邊教學“無田甫田,維莠驕驕。”“或耘或耔,黍稷 。”……
月見書院的季考,成績最佳者,書院不發金銀俗物,發實物稻穗十束,柴刀一把,番薯一筐。
這些學子曾瞧不起的糧食作物和刀具,卻是月見書院的最高獎勵,為了得到稻穗、柴刀和番薯,學習的勁頭倒是高漲,學子們都懂得了一個道理讀書如種田,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獲。
蘭程山長講《論語》“子曰飯疏食飲水”,他真提一桶井水,和一籃夫人親手做的粗糧雜面窩窩頭進課室,笑談“今日起,夫子同諸君一起吃三日孔夫子套餐,有偷食糕點者,罰寫《大雅》三遍。”
蘭程山長書房里貼著他寫的對聯,上聯兩榜進士,仍向菜畦尋哲理。下聯一介農夫,亦從書卷覓春風。橫批不亦悅乎。
月見書院北側門進去,一條幽靜的青石板路直抵月見書院後山,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半月形石台,名曰半月台。幾十座二進小院沿台壁而建,層層疊疊,如梯田般懸于山腰。台越高,院越少,也越靜。
最高處只有一座小院,白牆黛瓦,這里便是蘭程山長的家。
此時蘭程山長和張三爺從半山亭一直走回半月台的家中,進入客廳坐下後,山長的長隨蘭青沏了兩盞茶奉上道“先生,夫人在二院補您的寢衣。小姐帶著兩個丫頭在菜園里種菜,可要去喚小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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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程飲了一口茶道“不必,菜種好了,她自然也就回家了。夜間給姑爺添一道菜即可,其余照舊!”
張三爺笑道“舅兄何必如此節儉?”
蘭程但笑不語,他和夫人都不喜口腹之累。只有小兒子對吃食講究頗多,所以帶著妻兒住在書肆的後院。
蘭府二進院的西側門外,開墾出來的三分菜地,已呈青翠之勢。
蘭安真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棉布衣裙,正在澆剛栽好的茄子辣椒和豆角,丫鬟蘭花和蘭草正提著小木桶從山邊的水窪里打水。
“小姐,你說胡小公子明日能中案首麼?”蘭草又開始嘮叨了,小姐的私房銀子本來就不多,還押了胡小公子一百兩。
這一百兩,小姐給二少爺抄書,還不知曉要抄多少本書才能賺到。
蘭花用食指輕點蘭草的額頭道“天天叨叨,都不知道叨叨多少天了!不就是一百兩麼,我倆多打些絡子,多繡幾塊帕子、香囊送去青衫閣,兩年就賺回來了!”
小姐這不是為了支援胡公子麼?萬一沒有人押胡公子,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主僕三人澆好菜進入院內,嬤嬤送給蘭安真一塊玉佩,溫潤剔透的玉佩上雕刻著“逸塵”二字。
蘭安真只瞧了一眼,俏臉爆紅。攥緊了玉佩進入閨房,她的心里比喝了蜜水還甜,大年初一遇上的胡公子,收了她的香囊,回贈了他的玉佩。
蘭安真將玉佩和姻緣簽文放在一起,收進了黛青色的香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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