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巷被圍堵的二進宅,里面居住的正是被雲城馮氏休棄的張 胭。
自從馮銘睿下定決心寫了休書後,馮老爺便安排胖管家來府城,在青梅巷悄悄為張 胭置辦下這座二進宅。
馮老爺不看僧面看佛面,張 胭為他馮家生下了三個孫子孫女。為了孫子孫女的體面,他也會妥善的安置好她。
通判府自是不會接納被休的女兒,張 胭如若回到娘家,極有可能被通判大人一條繩索勒死,或者送去庵堂任其自生自滅。
馮老爺買下宅子讓張 胭居住不至于讓她流落街頭或借住庵堂。
孫子孫女長大以後,就是考功名、嫁人,張氏作為生母,孩子們遵從孝道,也會妥善的安置張氏的晚年。
馮家做不出置張氏于死地的狠心事。
宅子買來時八成新,院舍都完好,胖管家沒有重新修繕,只置辦齊了日常一應居家所需。
回到府城的張 胭住進了青梅巷的二進宅子,她吩咐自己的陪嫁管家張楊將宅子的大門、後門、偏門重新加固,大門終年不開。
張 胭想立女戶,也得等獨居一年後才能去府衙辦理相關文書。
立了女戶,她張 胭就是一家之主,才能在門楣上立門牌。
對于另嫁?張 胭自是歇了心思。被休的婦人,要麼嫁給年邁的老色鬼做填房,要麼被賣進富人家作妾室。
再想尋到像負心漢那樣俊朗的男子?張 胭自知今生再沒可能!
這半年里,除了采買的管事張通三天從後門出去,在集市菜市場買些菜疏和米面糧油回來,基本上主僕十一人都是閉門不出。
春日里,張 胭的奶娘吩咐丫鬟婆子和小廝在各自的院子里種上菜蔬,家僕們在馮家的莊子上種過三年地,都是侍弄莊稼的好手了。
十來間小院里的青菜都是郁郁蔥蔥一片,已經足夠主僕十一人自給自足了。
張 胭自打回到府城,娘家通判府沒有回去過,估計娘家還不知曉她已經成了棄婦。
她的大姑母同知夫人自去歲從雲城回府城後,自覺顏面掃地,倒是收斂了囂張氣焰。同知夫人知曉佷女在馮家的日子不好過了,但還沒往被休的結果去想。
同知夫人以為她們是官家,佷兒馮銘睿沒有膽子休妻。
哪有商戶敢和官家作對的?
三月初,同知老爺收到了雲城二弟捎給他的家書,小佷兒馮銘軒終于有了子嗣!
同知老爺這次倒是拉下面子親自給二弟回信,希望雲城一家能不計前嫌,將整個馮氏家族擰成一股繩。眼看家族越來越壯大,萬不可同族親兄弟離心!
這幾日同知大人又在協助學政大人主持院試,府城半日閑茶館里的說書閑文還沒傳到同知府,就是有家僕知曉了,也沒往張 胭身上對號入座。
張 胭每日在寢屋外間的小庵堂里敲木魚念經文靜心,興致來了也會給雲城的三個孩子做兩件衣衫。
日子雖不像在馮家時過的那般愜意,憑她帶出來的銀子,合理的安排好,再加上兩間鋪子的租金,就是坐吃山空,十年內她的日子無憂。
至于十年後,女兒靈芝已經嫁人,自是會關照她這個娘親。
然後長子修余也大了,馮家大房偌大的家業傳到了兩個兒子的手中,兒子們守孝道,也會讓她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張 胭深居簡出在青梅巷,安靜的過了半年。
小廝張亮住在門房里守門,大門外的喧鬧聲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大聲吆喝了幾聲,不僅沒制止住騷擾,相反更多的好事者涌到了大門口。
張亮把看家狗牽來拴在大門後,有膽敢擅自闖進來的人,被大狗咬死咬殘都不關大小姐的事!律法言明,擅闖他人家中者,可以當作盜賊亂棍打死不論!
院門口的嘈雜聲,把十名奴僕都吸引來了前院,奶娘驚慌失措的拍著胸脯小聲道“天爺呀,到底是哪個缺心眼的走漏風聲了?這下可如何是好?指不定老爺和夫人要殺上門了!”
張羅的脾氣暴躁,他拎出一根大木棒道“他奶奶的,看老子不出去打死那幫龜孫!”
張光也沖進雜物房,拿一根木棒出來道“對!出去打死他們!敢來我們家門口鬧事,那些龜孫怕是不知曉馬王爺究竟有幾只眼!”
“啪”一個臭雞蛋從天而降,砸在張光的頭上,腥臭的蛋液糊了他一臉。
“我呸!”張光伸出大手一把捋下臉上的黑糊糊。
幾個僕婦慌成一團,避讓著從院外扔進來的爛菜葉。
“張羅,張光!將棒子送進雜物房!”張 胭著一身舊棉布裙,從二院來到前院。見到張羅和張光想出府揍那些鬧事者,趕緊出聲制止。
“大小姐!那些王八蛋吃飽了撐的在府門口詆毀您,小人咽不下這口氣!”張羅狠狠的一扭脖子道。“連賣豬肉的屠夫都敢來家門口求娶大小姐!大小姐何時受過這般氣?大小姐讓小人出去趕跑這些鼠輩吧!”
張 胭冷笑道“想不到我張 胭在深巷里吃齋念佛,也讓門外那些宵小容不下了!”緩了緩,她的聲音放溫和了不少,“只是張羅你們出門和他們理論,豈不是正中了他們的奸計?”
張羅疑惑了,問道“大小姐此言何意?”
張 胭冷冷一笑,解釋道“我們在青梅巷住了大半年,一直風平浪靜。怎的到了四月,我被休一事就被傳出來了?
想來定是從雲城來府城參加院試的儒童的家人透露出來的風聲!
外面的好事者不就是想激怒我出去和他們理論麼?我們且忍耐幾日,等風頭過了,這事自然就平息了!他們扔進院子里的污穢之物,你們清掃了就是!”
說罷張 胭輕嘆一聲道“如今我只是無權無勢無靠山的張娘子,只能忍氣吞聲的過日子。
你們啊,也都要改改性子,娘子我就如那水中無根的浮萍,如若你們出了事,我怎能護住你等?”
眾家僕都低下頭去,大小姐今時果真不同往日了。
府門口鬧過了一陣兒,見大門沒開,果真有不少閑漢感覺無趣都自行罵罵咧咧的散去。唯有衣衫襤褸的乞丐成群的睡在幾道門口,不時高聲向張娘子討要飯食。
第二日的鬧劇又是從天剛蒙蒙亮起,持續到深夜。
第三日又是如此……
張娘子的宅子里再也回不去往日的寧靜了,她敲木魚的聲音越來越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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