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馬車駛出了桂花巷,禾娘才返回家中。三院北牆角有一個小庵堂,是前任屋主遺留下來的,以前一直鎖著門。
自從阿爹去浮空山上香後,家里的庵堂也打掃收拾出來了。里面供奉著一尊觀音菩薩的佛像,慈眉善目的菩薩手托淨瓶站在蓮花台上。
禾娘初一、十五就來庵堂上炷香,求菩薩保佑全家老小平安康健。
今日的禾娘也來給菩薩上香,她跪在蒲團上,求菩薩保佑阿弟順順利利的考完五場縣試!
菊韻嬤嬤最是信奉神靈保佑,她跪在二少奶奶身後,虔誠的默默祈禱。
直到送考的阿爹和相公回了家,禾娘才去了前院。
胡老二有些六神無主,背著手出了廳屋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兒子走上科舉之路,這條路不好走,他在縣衙前的廣場上看到了黑壓壓的送考親屬,農家的子弟前來考試的少之又少。
城里百姓的孩子想考功名的人數也不少,想通過科舉改換門庭的人家何其多啊!
馮銘軒攙扶著岳父進了廳屋,親自給他倒茶道︰“岳父,您不要擔心逸塵,他考童生完全沒有問題。以後逸塵進了縣學,就讓他住在家里,我安排人接送他上下學。
到時家里就剩下您和任叔了,岳父要不要也搬來家里,省得在村里種那一畝田和一畝地了?至于任叔,他要在村里的族學教書,不能讓他閑下來,得讓他有所寄托!”
胡老二一愣,他才三十六歲,就要住在女婿家吃閑飯麼?他可不是懶漢,要不得!“軒兒,你的好意我不能接受!我還是住在村里,胡家村是我的根。
至于三郎,他能走多遠是他的造化!就是有一天,他不想科舉了,回到胡家村,還有我給他守著田和地,胡家村就是他的退路!
家里的羊又有六十七只了,三郎趕考路上要用銀子,我也得給他掙銀子才好呢!
軒兒的銀子是你的,別總想著給我們送銀子了,你也有你的難處,不用擔心我!”
胡老二很欣慰啊!這樣事無巨細的替他著想的女婿,打著燈籠都難尋啊,偏偏他胡老二就尋到了!
有了女婿陪著閑聊,胡老二的心慢慢安定了。
直到下晌順子和默言接回了三郎,胡老二盯著兒子瞧了半晌,發現兒子與平常沒什麼兩樣時,胡老二才徹底放心了。
嗨!科舉不就那樣!他兒子參加了就像沒參加一樣!
胡老二把兒子送進第二場的考棚後,駕著大青騾子獨自回了胡家村,他在女婿家幫不上任何忙,還不如回家喂養他的雞、兔、鵝和羊!
考場里的三郎,感覺區別當然不一樣,第一場考幼學啟蒙的基礎,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當然還是有十幾名考生被淘汰了。
每考一場淘汰十幾名考生,到了最後一場考試,考棚里的考生少了近乎一半。
這最後的一場考試,才是擇優錄取前十六名考生。
考棚里的三郎,沉著看題,審題,先在在稿紙上作答,再謄寫到考卷上……
直到申時,衙差敲響銅鑼,考生停止答卷。三郎看著衙差先將他的答卷糊名,再收走,連考場發下來的稿紙都沒放過。
衙差走後,他才收拾好自己的筆、墨、硯台,裝進考籃里,等衙差吩咐離場後,他才跟著前面的考生一起,魚貫而出。
默言見了少爺,露出八顆牙齒趕緊揚了揚手。少爺還是那麼鎮定自若,不像別的考生,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了。
默言接過考籃提著送上了馬車。
馮銘軒習慣性的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回家!你阿姐已經做好了好吃的等著你呢!後日我們再來看榜!”
想到阿姐,三郎的臉上有了笑意,快速的鑽進馬車里。
回到桂花巷,豐盛的晚膳果然擺上桌了。三郎先給夫子見禮,再攙扶著夫子坐在上首。
任重老神在在的飲了一口石榴酒,他沒有問學生考得如何?他就是這麼自信。
禾娘見夫子不急阿弟的考試,她也就不急了!
馮銘軒更不急,他只是招呼大家吃菜喝酒,不時給妻子和小舅子夾菜。
膳後,任重吩咐學生道︰“明日,我們回親民巷拜祭你的夫子。等逸塵進了縣學,初一十五記得去給他上炷香!”
三郎抱拳道︰“夫子,學生記下了!”
任重笑了,他本以為去胡家村教幾個山野小童啟蒙,開靈智,不成想教出了一名童生!
以後啊!他的根就在胡家村了,他得告訴少爺,少爺教給他的,他要教給更多的山村兒郎,爭取多考上幾名童生!
十八日是縣試放榜日,還沒到辰時,禾娘就在相公的懷里醒來了。
她想去看榜,她想看到阿弟的名字掛在紅榜上,她這個阿姐也會很有面子。
馮銘軒摟住懷里的人兒不撒手,唉,他的小妻子,面對小舅子的考試就不能冷靜了。
“娘子!今日去看榜的人很多,看熱鬧的人也很多!順子一大早就過去縣衙門前守著了,他看到逸塵的名字了,自然就回來了!用不著我們跟著去看榜!”馮銘軒捏捏妻子的翹鼻頭,溫柔說道。
啊,相公還可以這麼操作!禾娘往相公的懷里偎了偎,歇下了去看熱鬧的心思。
“娘子!起床吧!爹說不定已經來家里了!”這大清早的,娘子偎進了懷里,馮銘軒感覺某處像著了火般,連忙啞聲輕哄著娘子。
禾娘自是感覺到了相公的異常,立即觸電般的撐起身子,出了帳幔。
馮銘軒失笑,平緩一下氣息,跟著起床。
胡老二一大早果然駕著騾車進城了。女兒女婿來到前院時,任重陪著他已經喝完了一杯茶。
用完早膳後,馮銘軒看岳父坐立難安了,微笑道︰“岳父,您不要擔心,順子一會兒就到家了!好消息馬上就到了!”
三郎不知曉考試結果,默言想去看榜,被他阻止了,有順子大哥一人去看榜就夠了,默言小小的身子,在人群里鑽進鑽出,被擠倒了,被人踩著了就不妥!
辰時中,縣衙門前的告示欄前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了,等衙差提著漿糊,張貼上紅榜時,人群中激動的爆發出喝彩聲︰“今科縣試案首是胡逸塵!”
“胡逸塵!他是哪個私塾的?厲害了!”
……
順子一眼就見到了舅少爺的名字出現在榜首,他還在找和舅少爺互結的其余四名考生的名字!
待他全部看完紅榜時,咧嘴大笑,雙手一分,撥開人群,去拴馬樁上解開大紅馬的韁繩,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舅少爺真了不得!今年一百六十多名考生中,舅少爺考上了案首,要知道,滿打滿算,舅少爺才讀兩年書哩!這讓那些考了幾十年的考生情何以堪吶!
馮火站在大門口,已經朝巷子口張望了無數遍,直到順哥的身影出現了,他的心“咚咚咚”的跳得快了,像擂鼓一般!
順子朝馮火豎出起右手大拇哥,飛快的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韁繩扔進馮火的手中,大步進了前院的正廳。
馮火“嘿嘿嘿”的樂了,大拇哥最大,舅少爺考了第一名!
面對著這麼多熱切期盼的眼楮,順子抱拳道︰“恭喜舅少爺在縣試取得案首的好成績!”
馮銘軒波瀾不驚,微笑道︰“還有呢?”
順子早有準備,朗聲道︰“和舅少爺互結的吳鵬飛第五名,吳進飛第七名,劉子墨第八名,王志遠第十三名!”
任重微笑道︰“不錯,互結的五人都有資格參加府試!”
喲呵!兒子考了第一名!胡老二激動的搓搓手,漲紅了臉看向兒子,兒子只是淡定的坐在那里。
禾娘興奮得俏臉紅撲撲,喲呵,阿弟是第一名,是縣案首呢!阿弟可太爭氣了!
馮銘軒卻琢磨開了,四月的府試,他是單獨陪著小舅子去府城,還是帶著娘子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