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客房內,燭火搖曳,為首的女子緩緩摘下面紗,露出一張傾城容顏——竟是北漢皇後寧欣月。她坐到桌前,鳳眸微斂,指尖輕撫過桌上茶盞,思索下午見到之事。
身旁的皇貴妃蕭輕語褪去面紗後,眉眼間盡是靈動嬌俏,她迫不及待地挽住寧欣月的手臂,聲音如鶯啼般清脆︰“姐姐,你為何不讓立春他們教訓一下那可惡的差役?”
寧欣月微笑著示意蕭輕語坐下,然後緩緩說道︰“輕語,你想啊,那衙役敢當眾作惡,背後定然有人支持,我們只懲戒他是沒用的。還有,那些人為何會被置于街頭暴曬,我們也不知道原因,上來便去干涉,恐怕不妥。”她這幾年母儀天下,早已收斂了做閨女時的脾氣,不再是當年那個當街打架的“虎妞”。
蕭輕語笑著說道︰“國主曾讓姐姐代批奏折,這種小事又算什麼。”寧欣月笑道︰“我們這次偷偷出宮,國主知道了定然不悅,怎能再給他惹麻煩?”那另一個蒙面的女人,此時也摘下面罩,正是劉軒的奶娘王雅馨。
原來,劉軒率軍征討蜀地已逾半年,寧欣月早就等的心焦。月前又听說劉軒曾感染鼠疫,雖已治愈,但寧欣月聞訊後仍是夜不能寐,終是決定微服出宮,親赴成都探望。
蕭輕語感到深宮寂寥,早想出去走走。她無意得知此事後,軟磨硬泡求了王雅馨說情,想與皇後同行。寧欣月喜她天真爛漫,便點頭應允。
于是,寧欣月將後宮事務暫托付給甦嬌嬌,和蕭輕語、王雅馨三人,帶了立春、小滿、秋分與小寒幾個貼身侍女,以及小凳子等四名太監,另精選二十名大內侍衛,扮作商隊悄然離開長安。
說話間,房門輕叩,小凳子在外說道︰“夫人,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用晚膳。”立春打開房門,四名裝扮成家丁的太監魚貫而入,將飯食端了進來。八樣精致小菜在青瓷碟中錯落有致,還冒著裊裊熱氣。
七人分坐兩桌用膳,寧欣月夾起一筷翡翠芹絲,忽將竹筷輕擱在筷枕上︰“明日暫緩行程,此事蹊蹺,需得查個水落石出。”
蕭輕語猶豫了一下,說道︰“姐姐,國主不允許我們後宮干政,我們私自調查朝廷官員,他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寧欣月緩緩說道︰“我不是干政,是想為國主排憂解難。他每天為了百姓疾苦嘔心瀝血,若是得知手下官員欺負百姓,才真的會生氣……”
第二天上午,寧欣月正對鏡理妝,立春打听消息歸來,將陳家眾人被暴曬的原因稟告給她。
寧欣月手中犀角梳一頓,說道︰“北漢律例明載,罪不及妻兒。即便糧商陳德財殺人,官府也無權如此折辱其親眷!”她轉回身,接著問道︰“那陳德財殺人一案,官府可曾張貼告示?”
立春躬身答道︰“回小姐,告示已貼。陳德財與死者杜家旺乃是本城兩大糧商,素有嫌隙。三日前,杜家獨子墜馬身亡,陳德財竟夤夜前往吊唁。待他離去,杜府下人便發現老爺天靈蓋碎裂,暴斃書房。同知張大人傳訊陳德財時,發現他靴底沾血,與現場腳印分毫不差。陳德財當即認罪,供稱因生意糾紛痛下殺手。差役還在他府中搜出一柄帶血的羊脂玉尺。”
寧欣月听立春說完,見王雅馨娥眉微蹙,便問道︰“奶娘,難道你覺得這案子有什麼蹊蹺?”因王雅馨是劉軒奶娘,劉軒的這些後妃們,也都這樣稱呼王雅馨。
王雅馨微微點頭,答道︰“奴婢愚見,公告上說陳德財殺人的凶器是把玉尺,可玉器易碎,如何能擊碎成年男子的顱骨?”說完,看向立春,接著問道︰“立春姑娘,同知張海濤平日斷案口碑如何?”
立春道︰“張海濤外號‘張三斷",再難的案子三日必破。自知府周子晏殉職,衙門積案半月內全數了結。而且這些案子,全是人證物證俱全的死案。”
王雅馨點點頭,道︰“如此說來,那陳德財,倒真可能是被屈打成招。”
寧欣月心中一動,問道︰“奶娘竟通刑名之道?”
王雅馨搖搖頭,道︰“回夫人,奴婢幼時家兄在刑部當差,時常給我講些奇案軼事。後來家兄見奴婢喜歡听,便贈了一本《昭雪錄》給奴婢研讀。這些年在宮里閑著,奴婢便把里面所教的驗傷辨供之術溫習了幾遍。”因為她們是微服出巡,所以路上大家就稱寧欣月夫人或小姐。
寧欣月饒有興趣地問道︰“若將此案交予奶娘,當從何處著手?”
王雅馨想了想,答道︰“杜家父子皆亡,家產最終會落在誰手里,誰就有嫌疑。另外,杜家旺和陳德福是本地數一數二的糧商,如今兩家傾覆,那第三大糧商……”
“好。”沒等王雅馨說完,寧欣月便打斷︰“張海濤苛待陳家已觸犯律法。明日我們便去府衙亮明身份,先收其收押候審,順便由奶娘核查一下這個案子。”
蕭輕語聞言,杏眼彎成月牙︰“這可有趣!咱們也過回當青天大老爺的癮!”王雅馨卻連忙擺手,道︰“二位夫人,此事萬萬不行,奴婢可沒有這個本事。”
寧欣月道︰“無妨,咱們只是核查,我即刻寫道懿旨,派人送往巴中,讓總督寇文通派人來重審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