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一晃而過,轉眼間到了秋日。冷宮之內,格外蕭索,枯葉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上。劉軒踏過斑駁的門檻,正見孟欣手拄著竹杖,在庭院中慢慢練習走路。青石板縫里鑽出的野草纏著她的竹杖,每走一步,腳踝鐵鏈便與枯葉摩擦出細碎聲響。
見到劉軒,孟欣臉色閃過一絲憤恨,冷冷說道︰“國主大駕親臨,是想看看我有多慘嗎?”她手腳經絡被挑斷後,已無必要再裝出孱弱之態,比之當初,反而多出一股少女的蓬勃之氣。
劉軒迎著她的目光走近,緩緩說道︰“你不用這麼看我。孟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我易地而處,你豈會讓我活到今日?”
孟欣冷哼一聲︰“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國主沒必要再說這等風涼話。听那姓雲的錦衣衛說,你破獲了假使臣案,在甘孜擊退了吐蕃,又挑起大理內亂,如今風頭無兩。你來,是炫耀自己的功績吧。”
劉軒淡笑搖頭︰“我有這麼膚淺嗎?”
孟欣道︰“那你來作甚?是不是來告訴我,你要把我押到長安?”
劉軒道︰“真要是那樣,我何須親自前來?你雖立意復國,卻擔心波及百姓,拒絕韓博文挑起邊境戰爭的提議,這點,朕倒是很欣賞。朕已大赦天下,你若是想離去,無人再阻攔你。若不想走,仍可居住在這西蜀故宮之內。”
孟欣直視劉軒︰“現在蜀中平定,人心歸附,我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對吧?我卻偏要待在你身邊,隨你前往長安。”
劉軒一愣,問道︰“為何?”
孟欣伸出雙手,腕上手銬叮當作響︰“你不是假仁假義,封我為北漢長公主嗎?說什麼‘賜乘金根車,儀同親王’,我要讓你的子民看看,他們心中的仁君,是如何對待前朝公主的。”
劉軒舉目望去,只見她裸露出的一截手臂膚白勝雪,襯得那道橫貫腕間的疤痕愈發刺目。他點點頭,從懷中掏出鑰匙,為孟欣打開手銬。
當劉軒俯身去開她腳銬時,孟欣下意識蜷縮腳趾。那道被鐵環磨出的紅痕,在雪膚上艷如朱砂。劉軒呼吸一滯,鑰匙竟在鎖孔滑了三次才轉開。
孟欣冷笑︰“怎麼?不忍心看了?”劉軒直起身子,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不是,朕剛才在想,你一直戴著腳鐐,有一件衣服,是不是好長時間沒有換洗過了。”
孟欣聞言,又羞又氣,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他見劉軒已轉身走遠,開口叫道︰“喂!你納我為妃吧。”
劉軒停住腳步,轉回身,上下打量孟欣,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就這麼想嫁給我?”
孟欣說道︰“是,我要讓你愛上我,每次看到我手腳與後背的疤痕,都感到愧疚。”
劉軒微笑搖頭︰“樂安公主還是這麼自信,朕若想看你身子,何須娶你?”說完,大步離開。只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入孟欣耳中︰“你為何不提,你上次不忍心殺我之事?”
兩日後,蜀州通往巴州的官道上,煙塵蔽日。焦闖率所轄十一師,護送原西蜀國官員和家眷,以及裝載著蜀中文書典籍的騾車,浩浩蕩蕩向北而去。
劉軒與焦闖並騎而行,他眼望北方,緩緩說道︰“ 兒是我最親的妹妹,你以後若是欺負她,可別怪我不客氣。”
焦闖惶恐道︰“不敢不敢,屬下絕不敢怠慢公主。”說著,下意識地向一旁馬車望去。正當此時,車簾掀開,劉 秀美的面龐露了出來。與焦闖目光相對,她羞澀淺笑,趕緊放下了車簾。
這一幕,都被劉軒看在眼里,心中甚慰。他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一旁護衛,快走幾步,輕巧地鑽進一輛馬車之中。
車內,雲朵與夏至並肩而坐。見劉軒進來,夏至連忙取出繡帕,輕輕幫他擦去他臉上塵土。
“陛下前幾日還說思念小皇子和小公主,”夏至將帕子疊成方狀,揣回懷中,問道︰“為何不直接返回長安,反而要去阿壩微服私訪?”
劉軒靠在車壁上,緩緩說道︰“阿壩接連三個知府,張懷民暴斃簽押房,周子晏墜馬折頸,最新的鄭明遠竟死在赴任途中。此事太過蹊蹺,朕倒要親自去看一看,這阿壩,到底有何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