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老將馬林雖然在尚間崖之戰末尾逃離了,但他的兩個兒子卻死在這里,數月之後馬林也殉國了,我看有人說他沒血氣,特意科普下。)
戰場如棋盤。
超過三萬人以上就是大兵團作戰。
在大戰里,個人的力量就顯得微乎其微了,是所有人的命綁在一起。
這些人受將領指揮,他是下棋人,他的一個錯誤會決定數萬人的生死。
楊鎬合上軍報,然後望著糧草發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面臨著什麼,糧餉未備,還沒開打就有士卒逃亡,最難受的是將帥互相掣肘!
“陛下,閣老,兵餉、器械、人員準備都不到位為何卻急促的催我出兵啊!”
沒有人听得到楊鎬的喃喃自語。
楊鎬是一個很有才學的文人,會下棋,也會打仗。
早年在遼海道任上跟隨董一元出塞,參政任上跟隨李如梅出塞。
在文人里,他算的上是一個有血氣的文人。
第一次出任遼東巡撫,他就遇到了炒花襲擾邊境。
當時朝中的人意思是給點錢,開個互市息事寧人算了。
可楊鎬覺得不行,帶著麻貴狂奔四百里大破炒花。
當年的他是何等意氣風發。
朝廷起用他為遼東經略也不是瞎用人,遼東以及朝堂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合適的人。
楊鎬他和建州女真、蒙古、朝鮮都很熟悉,最難得的是他和遼東李氏關系很好。
可劉 和楊鎬素不和是世人皆知。
這也是內閣的安排,就如官場一樣互相牽制,防止虛報軍功,也互相監督。
就得有一個人在你身邊。
杜松戰死的消息讓楊鎬險些站立不穩。
坐鎮沈陽的楊鎬更不知道,災難已經降臨,噩耗還在傳來的路上。
一伙建奴拿著戰死的杜松的令牌跑到了劉 的軍營中假傳軍令。
沒人看得到,薩爾滸的天是紅色的。
......
長安府里余令一個人默默的看著自己寫的東西。
到了三月,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遼東,想起了那些人。
楊鎬是嘉靖二十七年的人。
如果東廠的檔案沒寫錯的話,如今的楊鎬已經是七十一歲的高齡了。
再看看剩下的四路領軍之人,余令長吐一口氣,眼皮直跳。
劉 是嘉靖三十七年人如今已經六十四。
李如柏也不年輕,如今是六十六了。
馬林老將是馬芳的次子,馬芳是正德十三年的人。
余令往後推了推,如果馬林是馬芳在三十歲出生的,那今年的馬林也該是七十一歲的高齡了。
好家伙,跟楊鎬一樣大。
唯一年輕的是杜松。
可到了他,東廠這邊應該是工作疏忽了,只寫了他的功勛,沒寫他的年齡。
只知道他是在萬歷二十二年由守備積功升任延綏參將。
余令最保守的猜了一下,他的年齡也不低于五十了。
一想到這些人奔襲千里,去遼東和建奴打仗余令都覺得嚇人。
老年夕陽紅團帶軍作戰,這想想都覺得可怕。
不是余令輕視老人,是在很多事上年紀大的人反應都會慢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是李靖,歷史上的軍神也只有一個。
萬一路上有個好歹……
大明不是沒有人,熊廷弼年輕,孫承宗自己也見過。
不說讓這兩人走一遭,去跟著當個偏將也是好的。
就算敗了,有人可以扛著跑。
如今這局面,余令覺得萬歷有責任,內閣也有責任。
老將出馬,明顯地後繼無人,這還不是怠政帶來的後果。
也難怪劉敏寬會推薦自己了,他想必早就看到了這個局面。
說歸說,但這五個人領兵絕對沒有問題,都是名將,都是老前輩。
余令看了一眼邊上的地圖,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先前還覺得兵分四路拳頭握不到一起不好。
待細細地看完地圖和遼東志後余令就不這麼想了。
遼東那邊都是山地老林子。
四萬多人聚在一起,一旦行軍那就是一字長蛇陣,攔腰一斷,那就完蛋了。
數萬人一亂那就是大亂。
余令拍了拍臉,決定不去想了,只有經歷過才有發言權。
余令燒掉自己的鬼畫符,掩上屋門後就陪著還沒顯懷的茹慈去村子里走動。
這才是自己如今最該考慮的事情。
生孩子就是闖鬼門關,一個好身體才是闖關的本錢。
這些日子里,余令只要有空就會陪著茹慈走走。
不在家的日子由悶悶陪著。
三月的麥苗已經長得很高了,田間地頭全是忙碌的百姓。
今年的老天爺總算開了一回眼,前日下了一場大雨。
大片的麥地得到了水分的補充。
可在龍首原那邊卻是一滴雨沒下。
住在南宮別院的悶悶說她站在高處,望著大雁塔這邊下大雨。
她那邊艷陽高照天。
余令听說了,從高陵縣回來的時候那邊的縣令正帶著人求雨呢!
他們一次求四個,說什麼長安的龍王太多了,全都各管各的。
子午集是龍窩,每年淹。
余令都恨不得把那里的百姓都遷出來,在那里修一個大水庫。
長安這邊還有龍王,還能各管各的,再往北龍王都沒了。
東北方向的高陵縣,西北方向的涇陽縣這兩年治安尤其的差。
延安府那邊不斷的有人往長安這邊逃難,如今長安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他的故事余令听了。
他們那邊是真的慘,雨水少得可憐,地方官員建制缺人也缺的厲害。
听人說一株麥子上只長幾粒麥。
當初當歲賜使的時候余令進過延安府知府。
余令怕得罪人,很是認真且委婉的說長安這邊有新糧,好好種也可以。
也說了不能光求雨,得改一下磨洋工的勞役制度,把勞役用到該用的地方。
回答余令的只是一聲冷哼。
余令恨死了大明的官場。
看人不看能力看祖上,祖上一般的看你座師,看完座師他再看你是不是進士。
如果你都不是,他就會看你年紀。
他們的行為就像那武俠小說,宗門,師承,年紀,出身名門就必然是君子。
事實該是年輕人武藝高強,書里卻是年紀越大功夫越強。
余令真的想把自己干出的這些讓人復制過去。
可那時的余令就是一個狗屁,延安知府根本就瞧不上余令。
一個毛頭小子教他怎麼治理地方……
一聲冷哼算是給足了情面。
“大郎,六兩那邊昨日又來要錢了,這一次的開的口子比以前還大,要一千兩!”
“給他一千五兩!”
余令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多出來的不要退回來了,告訴他們,誰干的好,干的多,這錢他就拿的多!”
茹慈點了點頭。
她雖然不知道在這做什麼,但他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自己的男人是一個節省的人,花過最大的錢就是年底送年禮的錢,很少見他這麼大方。
余令當然大方。
因為余令在打造火銃的鐵管,這玩意是真的費錢,不過也有收獲。
從去年六兩回來開始到現在……
已經有三百個合格的了!
如今南宮走了,礦產完全交給了余令,這對余令而言就是最大的助力。
這兩月,老爹也忙。
他覺得以前的礦工太苦了,決定發工錢,為自己即將來臨的孫子祈福。
和煉鹽的鹽灶戶一樣。
挖礦的人身份也固定了屬于匠戶,官營采礦多由匠戶承擔,基本上是無償干活!
南山屯的軍戶們也忙了起來。
他們去南山砍樹,陰干,然後做可以頂在肩膀上的木頭疙瘩。
黑娃也忙碌了起來。
他是做火藥的匠戶,一直在做火藥。
躲在城里像他這樣的人很多。
別看他們是老實巴交在家做煙花的,這年頭會做煙花必然會搞火藥。
配比一改就成。
在他們的努力下,長安某個藏在地下的大墓里已經積攢了二萬多斤的火藥。
當初從南山下來的那一伙人里的婦人在做定裝彈。
如今是沒事就會搓幾個!
從京城回來,余令知道自己的官就是做的再大也不能一定能保住全家人的命,保命之法唯有自己夠強。
“大郎,肖五去了周至你知道麼?”
“知道,跟人辯經去了!”
“他會辯什麼經,他回來一張嘴險些把苟老爺子氣死!”
“說啥?”
“他說,俺爺,我說你咋沒給我托夢呢,原來還活著呢~”
余令哈哈大笑了起來。
茹慈也笑了,望著這成片的麥田,她主動的牽起了余令的手,指著天邊笑道︰
“大郎,你看這夕陽多美!”
夕陽西下,朵朵晚霞如同血染透著紅光。
……
剛睡下的萬歷從夢中猛然驚醒。
在夢里,血染的雲朵,映照著努爾哈赤高山般的身體,在他的腳下,無數大明將士伸著走在哀嚎。
萬歷想說什麼,卻見奴兒猛然回頭,一張獠牙野豬臉露著滲人的笑。
“山君,山君,朕的山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