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街上靜悄悄的,遠望周遭,河岸碼頭燈火通明,忙碌非常,街頭一處昏黃的油燈偶爾動一下,自行車緩緩蹬起來。
李承乾不停打著哈氣,袖子蘸一下眼角,跟著停下車,扶著車站定。
“老張,天涼了,給你們發被服沒?”
“哦,是雲總啊,眼神不好了,到跟前都沒看清,發啦發啦,婆娘拆個角看啦,都是上好的白棉花。”
“天還黑呢,你挑著燈看不清正常,一套薄棉服,一套厚棉服,一雙筒靴,是吧?”
“沒錯,沒錯,滿滿一大包呢,听說下雪了還給發手套?”
“嗯,那些是你們部門自己辦的,棉服靴子是政務廳聯合其他機構發的,我必須過問一下,工作上的事兒積極跟主管領導溝通,有違法犯罪的直接去司法部舉報他們,他們干活怎麼樣?”
老張呵呵笑了幾聲,看了一眼低頭掃街的年輕人,說道“挺好的,算著快到日子了吧?”
“嗯,這不馬上月底了,記得把單子填好交到你們主管手里,他還得往司法部送呢!”
“好 好 ,下班就去找文員填單子。”
“我去前邊看看,你忙吧!”
“好 ,雲總慢走哈!”油燈舉高些,看著二人蹬上自行車走遠,前面那條街上傅老頭的片區,下午約了他釣魚,這老家伙不會釣不到魚又去魚市買魚吧!
七點半,二人幾乎轉了整個洛陽城,回到美食街吃早飯。
“從哪兒抓了這麼多青壯掃大街?”
“自己送上門的。”
“他們閑的呀?半夜起來做好人好事?”
“那倒不是,學人家做黑社會,兩波人約在碼頭後巷打架,讓我給捂了。”
“這得幾百人吧!”
“嗯,三百一。”
“他們還挺老實的,一聲不吭,就是胡啦地。”
“怎麼可能老實,打了好幾遍的結果。”
“打好幾遍?”
“嗯,沒給他們收監天天外面廝混,有老大領頭,能有幾個老實肯干的,欺負那些老頭讓他們自己掃大街,警衛司跟司法部聯合整治了幾次才老實。”
邊上一個正吃飯的中年人搭話道“您說的不對,他們才不會老實,是怕了!”
李承乾頗為好奇,挨打都不怕,還能怕別的?趕緊附和一聲“怕啥?”
“我爹管碼頭東街,一開始那貨可橫了,他就是混碼頭的,混不吝,不干活,我爹也沒辦法,後面是打了幾回,不管事兒……”
“周正和?”
“嗯,是,我爹叫周正和,後來您不是在廣場弄……額……辦了那些刺客嘛,他們當天就老實了,後來我爹打听過,堂口散伙不干了,這事兒到期他們改做買賣咯。”
“這還真不知道,你也在碼頭做工?”
“嗯,扛包,我爹不讓干了,說讓學個手藝,我這年齡,人過三十不學藝!也不知道干啥!”
“明年車廠要拆流水線,你去那邊問問,估計開春的吧。”
“那個,能學會不?”
“怕什麼,廠里但凡找個活兒不比扛包輕松!”
“就是,我爹跟你年紀差不多,學的老猛了,在鍛造廠學操機,幾千斤的大鐵塊 砸,我去過一次,聲兒震的耳朵疼……”李承乾說的繪聲繪色。
八點整,車輛等在廣場,換了身衣服,拎著包上車。
“小魚,哪天休假?”
“不休,要培訓新人,上次接待任務有紕漏,得趁著沒事補全流程。這次瞞著廳里出外勤,是有特別的事吧!?”
“嗯,有幾十個學生一直游離在視野之外,不放心他們,打算給他們弄個編制。”
“錢誰出?”李承乾好奇的問。
“當然是國家出!”邁小魚自信的猜測。
“你這麼有錢,你干嘛不出?”
“你家有皇位,怎麼不分給別人?”
“這是一回事嗎?”
“不是嗎?”
“是嗎?”
一巴掌甩在腦袋上直接啞火,李承乾眼神都清澈了許多,邁小魚輕笑一聲,猛踩油門,越野車飛快前行。
剛出城就到達一所學堂,小雲拿出資料掃一眼,迅速跑進去,找到廚房位置,快速檢查食品和工具,里面有一個稍顯壯實的漢子在切土豆,不過是帶皮切的,大筐的白菜堆在一邊,鐵盆刷的干干淨淨,已經有許多粉絲泡在桶里,伸手掀起籠屜,里面熱氣快速散逸,直接對著小雲臉上飄飛。
“哎哎哎……”嚇得這壯實漢子一陣驚叫。
小雲沒在意熱氣,伸手摳下一塊饅頭,迅速填嘴里嚼一口,點點頭。
“你干什麼的?”
邁小魚把證件停在這漢子眼前,一張帶清晰照片的紅色證件。
“洛陽警衛司,該做什麼做什麼。”
“撤!”
二人快速離開,上車直奔下一處學堂。倒是李承乾看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你們是出去檢查嗎?怎麼也不向學堂管事問話?”
“問什麼?此行有兩個目的,一是檢查學堂的保溫狀況,這學堂一看就挺好,門口草簾子很厚,不用進去檢查,再有就是官辦午餐,這邊離城近,不敢太過分,雖然做的糙了些,能吃飽就挺好。跟人多客套一句,咱們就少去一處,再說,你問他他就跟你說實話?完全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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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暗,七八個半大小子兩個小女孩跑跳嬉笑著回村,鎮上到這里有好幾里路,走著要很久,不過他們早已習慣這個距離,玩鬧著就能到家里。
一個身影進入眾人視野,這幫小子快速沸騰,奔跑著沖向這個身影。
“夫子,我們可想你了!”
“呵呵,想烤羊就說想烤羊,還說想夫子!”
“真的,夫子,學堂的趙夫子笨笨的,俺們听你的話,好好上學不惹事,可他真是太笨了,總是來來回回背誦這個背誦那個……”
“小魚!”對著邁小魚招了一下手,越野車迅速發動,從荒草里沖出來,來到眾人身邊“上車。”
大狗趴在車燈上看個不停,第一次發現原來電燈是這樣的,真的好神奇,不過很快被拉著上了車。一輛車十來個人,按說肯定是超載的,不過這個時代沒有這條法規,即便有也沒人執法。
“大狗,你看看這個!”一份報紙做的剪報,只顯示日期和菜單,大意應該是報紙公示的一份菜單。
“怎麼了夫子,這是啥?”
“這是報紙上公示的你們每天吃的中午飯,你看看有什麼出入?”
“夫子,不用看了,俺們每天都是土豆炖白菜,配一個粗糧饃饃,沒有這些東西。”
“恩,我知道,洛陽附近幾處學堂挺好的,嚴格按照公示的食譜做飯,你們這邊遠的很,他們肯定會做手腳,我來找你有別的事,大狗,夫子有個冒險的想法,你敢不敢做?”
“啥想法?這世上就沒俺不敢做的!”
“你寫舉報信舉報學堂吃的跟報紙公示的不一樣,還吃不飽,敢不敢?”
“敢!”
三娃使勁擠了一下,冒出頭來,說道“夫子,俺們斗不過呀!”
“是啊,是啊……”
“你們肯定斗不過,不還有夫子嘛,夫子給你們收拾攤子,還是老規矩,只要不把夫子供出去,包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大狗精神一震,趕緊湊近三娃,伸手戳了戳三娃腦門,三娃點點頭,大狗說道“夫子,俺們做了!”
“好,那咱說好了哈,不管遇到什麼難處,不能去找夫子,明年驚蟄一過,把你們調到洛陽城上學,包你們一天三頓吃的美美的!”
“好耶好耶……”
“夫子,舉報信咋寫呀?俺們跟你學學,信寄哪兒?”大狗問道。
三娃又擠了擠,說道“夫子,是俺們一波人寫嗎?有沒有別地兒寫的?”
“當然有啊,孤軍奮戰很容易被針對的,要群起而攻之,懂吧?你們想往哪兒寫都行,給我寫信的話一定要注明是總理事,萬萬不能寫夫子!懂不懂?”
“懂,裝作不認識!”三娃笑嘻嘻的說,扒拉一下臉上的衣服帶子。
“好,前面就是你們村,我就不進去了,記得……額,小魚,打開後備箱,把書拿出來。”車輛快速停下,所有人快速下車,迅速到車後拿東西,一捆捆綁扎好的書籍拿下來,分給每一個孩子。
車輛迅速駛離,遠光燈大開,很快消失在這群孩子的視野。
“你打算如何做?”
“你以為呢?”
“我以為他們寫的信根本到不了你跟前,一定會被攔下來。”
“小魚,慢些不著急。你說的對,再想想!”
邁小魚順著小雲的話說道“信到洛陽政務廳,小問題,事情鬧大,事兒不大,風平浪靜,肯定有人要倒大霉咯!”
“哈哈哈,等著看吧,肯定挺有意思的!”
“繞這一大圈,就為把他們調到洛陽上學嗎?”
“不行嗎?”
“你這麼有錢,直接花錢辦事嘛,用手段調過去誰花錢?”
“當然是教育廳花錢。”
“至于繞這麼大個彎子嘛,是不是過于費事了,你真的缺這點錢?”
“你還嫩點兒,小子,與龐大機構的天量損耗相比,這點花費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等你親政自然會明白,所謂術,光怪陸離,令人費解,所謂道,直白無趣,毫無新意。”
“哦?這其中何謂道,又何謂術?”
“所謂術,由題到解的步驟,設定一個目標,把這個目標架設在固有體制的漏洞之上,歷經不平,抗爭,苦難,希望,開花結果,此事的邏輯是學生被打壓,我這個夫子自然要伸張正義,打壓之人為整個事件付出代價,我拿到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把他們調走。所謂道,我的資助于他們而言到底是好是壞,是對是錯?你要知道,錢天然帶有權力的意味,你想想你為何要听你爹的話?是不是被他壓的喘不過氣?”
“貌似,沒錯!”
“若你從未從他手里拿到過任何東西,你還會,你還能感受到壓力嗎?我資助他們,他們就會對我有天然感恩,唯命是從,甚至可以違背自身意願,他們性格之中會天然產生順從這個特性,人,都是會長大的,等他們到你這個年紀,或是到你父親那個年紀,必然會意識到,所謂命運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人情世故罷了,夫子花錢資助到底只是一場個人秀,心中不免會生出大苦楚,大空落。也會從心底里對世界失望,對世上一切美好之物心生嫌惡,所謂喜惡同因,曾經的大喜悅,大滿足必定會深刻的打擊內心最真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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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悟出來的?我不信你真的聰明絕頂!”
“你知道我家靈姐是誰吧?”
“知道,女戰神!”
“師父早早就把她推出來做我們的大姐大,我曾以為我是最聰明最勤快最厲害的,我才應該是大姐大,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多年,直到我突發奇想,用邊緣觀察的策略處理工作,每月有四天的休息日,利用休息日到這些偏遠之地帶學生認字,那時候發現,所謂孩童,所謂傳承,所謂人性,所謂快樂,只在最純真之際才會產生,其他時候的感情多半都被污染了,很多江湖之事你都听過,兄弟鬩牆,口蜜腹劍,兩面三刀,你爹跟你大爺四叔的事情你都知道,曾經他們不是親兄弟好兄弟嗎?曾經他們的感情不是真的嗎?不還是變了。”
“咳咳,我,額,不太好說父皇的過錯!”
“靈姐雖然離家日久,可她的精神傳承的非常完整,我家小妹鄧良舒深受靈姐影響,她的武功路數性格特點幾乎完全繼承了靈姐……”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哈哈哈……”
邁小魚轉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沒看到人,觀察一下路況,迅速轉頭看向後座躺著的小雲,淡淡的問道“你笑啥?”
“她還能笑啥?我剛到五里坡第一天就被那個鄧良舒揍了!”
“哈哈哈……”
“你爹到五里坡照樣挨揍,別說你們兄弟了!”
“啥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很多年前你爹到五里坡借馬,讓龍傲天把護心鏡給捅破了。”
“曾經的李唐秦王李世民?”
“恩。”
“護心鏡還能破?通常都是精鋼打造,即便重弩也不見得能穿了呀!”邁小魚問道。
“龍傲天的槍是我師父親手打造,超高強度合金制成的三稜空體槍尖,接觸面積非常小。”
“難怪!”繼續專心開車。
“不跟他們回家,打算去哪兒玩?”
“去南島,現在追過去應該來得及。”
“老年人耐不住顛簸,去的早,大部隊要到快冬月才去呢。”
“這一年還真快呀,這都十月了,沒事,還有兩個月,夠玩!”
“真笨,沒人拿繩兒拴你回去,干嘛要這麼守時,照著年玩唄!”
“可以嗎?”
“不可以嗎?”
“若是阿娘讓你抓我呢?”
“真笨,我出工不出力,你不會學的滑溜點兒?這麼大年紀了說謊不會?”
“說謊?不太好吧?”
“編幾個不得不玩的理由嘛,只要肯動腦子,一定能想出來的。”
“雲總,說鄧良舒!”
“嗯,我家妹子鄧良舒幾乎就是靈姐的翻版,統治了整個學堂,我家小弟花成安是個男孩子,如今已經長大,也深受其影響,我帶學生之後才發現,人是可以被塑造的,可以被培養的,這種培養不是教他認字讀書學理,教他學一門手藝,而是從人生之最底色,最不可測量,最不可被改變之處培養,教他成為一個勇敢的人,教他成為一個豐富的人,教他成為一個可以自我完善之人。我師父真的太懂孩子的心性了,選了一顆正直陽光自信充滿勇氣的樹苗,立在那,任由她茁壯成長,所有小孩子都學著她的模樣,以靈姐為範本做了一個巨大的育苗溫室,即便如今靈姐不在家了,家里的風氣依舊是原來的模樣,呵呵,一切都解釋通了!”
“什麼風氣?打人風氣?我可听說了,呼延家那個瓢蟲緊著挨了三頓打,回回飆血,人都給我比劃了,血花飛舞,可嚇人了!”
“其中的問題你根本沒看明白,問你啊,你領一百人與人對敵,敵人一百,你敢沖殺嗎?”
“這有何不敢的?”
“一萬敵呢?”
“必須打?”
“必須打!”
“有城可守,或許,或許只能硬抗吧?”
“你猶豫了!”
“不能猶豫嗎?”
“當然可以,你可以做任何事,投降,認輸,做俘虜!”
“你想說什麼?”
“一個人可以選擇任何軟弱屈辱無底線的方式活下去,一個民族絕不可以,必須要有世上最強硬的意志,無論敵人多麼強大,都要選那條最艱辛最決絕最能鼓舞士氣最凸顯民族氣節的方式去戰斗去抗爭,無論犧牲多少,無論打壞多少,必須一直戰斗,直到勝利,讓靈姐去打仗,靈姐腦子里從沒生出過退縮,膽怯這樣的負面情緒,只有不停的碾碎敵人,這些品格在初期就是不停的打斗,做最厲害最正直的孩子王,雖然打你或者打呼延家的那個小伙計有點超出小孩兒的範圍了,實際上也沒什麼原則性的錯誤,是趕巧遇上罷了。”
“這跟大狗他們有何關聯?”邁小魚問了一個十分跳躍的問題。
“你打算培養一個什麼樣的人,就用什麼樣的方式澆灌他,當你發現一些天賦型的特質後,一定要清楚的知道如何滋養,大狗他們自己經歷苦難奮力拼搏獲得人生第一個跳板,到洛陽公費上學,當他們站在這個歷史性時刻的時候,他們內心迸發出的巨大力量會極度滋養他們的天賦,其中的滋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好像你見過似得!”李承乾不屑的說到。
“見過!”尤記得那日剛入夜,龍傲天舉著火把,綁了很多人回來,靈姐的真氣迸發,一浪高過一浪,壓得喘不過氣來。原本大家都是半桶水的水平,她卻如火山噴發一般從桶里冒出了洪水,濁浪滔天!從那一刻起,便堅定的認為真力與肉體相關,更與精神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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