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瀝,天亮前總要來一場,晨霧薄冥冥,似灶台炊煙又似拉車漢子背上騰起的汗水。拉攀繃緊拖著沉重的車子向前,篷布上手掌拉扯過的痕跡一片濕潤沒有露珠,車上的蔬菜水果要趕在店鋪營業前送到,步行街就是這樣,不允許機械車進來,這里的石板很金貴,大車稍不注意就要壓壞好幾塊,對店鋪來說不太方便,這一份不方便卻給普通人帶來了工作崗位。街上逐漸有人影,霧氣慢慢散去,自行車按著鈴鐺快速靠近早點鋪子,吆喝著叫吃叫喝,吃過飯的悠閑開鎖慢慢蹬車去上工,陽光悄然穿破晨氣,整個城市這才顯得到了白天,只余下河面尚且還有早晨的模樣。
街上的鋪子次第開放,小伙計灑掃擺放物品,迎接客人。航行一夜的大船悄悄靠港,成群結隊的漢子沿著踏板走進船艙,走上甲板,背上大包緩慢走下船,碼放在停好的拖拉機車斗里,一根簽子放進桌子上的竹筒,隨手接過三文錢塞進腰上的荷包里,抓起脖子上的手巾擦一把水,繼續走向大船。忙碌兩個小時,甲板清空,船艙仍有少量貨物往外搬運。十幾輛拖拉機咆哮著爬上站台,站台高度與拖斗高度一致,接貨時車斗停在站台邊上,搭兩塊過道板防止踩空,送貨車輛要開上站台,車斗與扛包漢子有個自然落差,方便上肩。河港貨物零散,不方便整箱吊裝,人力充足適合選擇人工搬運,海港的貨物多為大宗遠洋航程,整箱吊裝,固定起來方便,海邊人力稀缺,適合集中吊裝。
遠處客船靠港,甲板剛鋪好,一群提著大包小包的旅客迫不及待的走下來,多數人選擇走向排成長隊的人力車,即倒騎驢拉客的車夫,幫著把包裹捆在車幫上,吆喝一聲迅速啟動朝著城市某個地方而去,熱鬧稍歇,一隊整齊的護衛隊控制甲板,十輛轎車停在落客的平台,中間一輛車下來一女子,身穿工作裝,走向甲板,迎接客人。
“您好,長孫皇後,我是洛陽警衛司特勤處邁小魚,奉命接待您,請上車!”轉身作了個請的手勢。言語精簡,行動干練。
長孫無垢看著敞開的車門,邁步走了上去,車身很高,站著也可以自由行動,一眾侍女排隊上車,其余人很快上了別的車,對講機一喊,車隊迅速離開。
“咱們先去國賓館休息,您需要梳洗一下嗎?”
“嗯,這是何物,比馬車舒服呀!”
“洛北客車制造的大轎車,汽油動力,車身使用空氣懸掛,一般鋪裝路面不會感覺顛簸,舒適性強。”
十點四十,一輛小轎車從國賓館駛向端門政務區,低調停在一個隱蔽的小門前,三個人走下來,邁小魚口袋拿出一個工作牌戴在了脖子上,領著二人推門而入,一開門看到一個壯實的漢子從椅子上起身,看了一眼邁小魚的牌子,沒說話直接坐下。三人很快來到大廳中間辦公桌前,邁小魚立正站定,舉手敬禮,“總理事,客人到了。”
“嗯,去歇著吧。姐姐,陛下呢?”
“他呀,待在河口船塢不肯走,非要看人家造船,勸不住只好先來找你玩幾天。你跟小魚回賓館,這些奔波勞累,不要打鬧玩耍。”
“諾。雲主子,回見。”二人轉身走出去。
一個年輕小伙提著把椅子放在辦公桌後面,與小雲並排。
“姐姐坐,我這要上班,中午再出去玩,正好去步行街逛逛。”
辦公室門猛的打開,一個女孩子抱著一個巨大的移動電話跑過來“雲總,西唐大都李元吉電。”
小雲接過電話,放在了耳邊。
“我是小雲,何事?”
“我是李元吉,那幾船人安排好了,詹濟八人跳船,陸序那小子一人追著跳水,七天追了二百里,愣把這幾個追回來了,不過有一個病重,沒撐到支援,你猜他遇到誰了?”
“誰?”
“玄奘法師。”
“誰?唐僧?”
“對,就是他,他幫陸序聯系了港口,你想,那小子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沒人幫忙根本找不到方向。”
“行,我知道了,還有事沒?”
“你記得多拉幾船錢過來,我等著用呢!”
“安排好了,劉黑闥親自押送過去,黃金歸攏一下上船,白銀就不用了。”
“哦,行,再會。”
啪,按鍵一響,通話結束,長孫這才坐直身子,收起耳朵,嘿嘿一笑。
“姐姐笑啥?”
“偷听你們說話呢!”
“至少有五個人听著通話內容呢,用不著偷听,每個環節都有記錄。”
“這是何物,為何會有老四的聲音?”
把電話交回,“衛星電話,簡單說就是把聲音轉化成數字信號,通過地面基站發送到衛星,衛星中繼發送給另一個終端,能遠距離互通互聯。”
“另一面沒有基站嗎?基站是什麼?”
“有空帶你看看去,基站是控制衛星的,不一定世界其他地方必須有,這東西主要用途是海事通訊,不用迷瞪了,去大學圖書館看書吧,解釋起來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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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機密之事也能隨便……”
“呵,姐姐對機密有誤解,對技術也有誤解,所謂王不見王,一句不慎便會被猜測出核心要訣,大師跟大師才有坐下探討的必要,內行人只跟內行人技術交流,入門以後每一個階梯對你來說都是天塹,何況你還沒入門,何來泄密之說。能待多久,安排點節目?”
“節目?好玩嗎?”
“好玩,南島怎麼樣,度假村附近擴建了很多基礎設施,以後會更加繁華。”
“南島啊,從來沒見過如此多的小魚,五彩斑斕,清晨的光影衍入池底,明暗之間穿梭不定,很有意境。”
“過兩天要去試車,你做我的領航員怎麼樣?”
“試車?”
“嗯,有幾款車要線下實測,鋪裝路面少,測一下泥地數據,順便刷一下圈速。”
“領航員有何用處?”
“領航員,顧名思義,幫駕駛員引路,全程不用分心駕駛,明天先體測,做前期培訓,若你體測過關,跟車寫路書,半個月後正式試車。”
“哦,行啊,對了,有承乾的消息沒,這小子也不知道寫信回家。”
“沒有專門信息,不過可以打听一下,那邊都是我的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出意外,沒消息就是沒事的意思,需要的話,現在問一下。”
“嗯,問一下,免得擔心。”
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巧的手機,按鍵連續按了幾個數字,呼叫聲響了幾下,有人接听,率先發聲“信息部,請講。”
“我是政務大廳小雲,查一下李承乾去東北林場這段時間的情況,傳政務大廳七號機。”
“收到,確認內容,李承乾,東北林場,詳細情況,政務大廳七號機,確認完畢請掛線!”
啪,按了掛線。
“等會吧,有個事跟你說一下,”櫃子拿出一個文件夾,打開往邊上推了一下,“王半仙兒搞了個地下錢莊,專門做三地生意,我這邊不允許私人放貸收儲,順著海上賭場這條線挖出點線索,幾個大城拿掉了他們的櫃台,你那邊有四百儲戶,一千多放貸,兩地法律不同,沒法處理你那邊的錢莊,你要不要關注一下?”
“王半仙兒?是那個做琉璃的嗎?這些年沒消停呀,拿到他人了嗎?”
“據警務信息調度站的消息稱,如拿!”
“打起謎語來了,何謂如拿?!總有個定論吧?”
“咱們打月牙島的時候劉黑闥兵分八線,三線各城池,五線海上,據說一條快艇上有王半仙兒,讓一個莽撞小子一炮崩沒了,後面查了很久也沒證實他就在那條小船上。所以這定論不好下,只能說,如拿!”
“呵呵,這王老道藏頭露尾,這些年也沒人見過他的真容,怕是街頭巷尾見了他也認不出吧,你說油滑如他,各處亂竄,肯定有些背景吧,是劉黑闥的人嗎,或單雄信!”
“有這可能,可能是你的人,可能是我的人,可能是他們的人,可能是確定的一個人,也可能是很多人,一伙或是幾伙人打著他的名頭偷雞摸狗,我問過張鶴沖,真真面對面見過王半仙兒嗎,他說的含糊,他們隔著屏風說了兩句,王半仙兒轉身出去的時候露了個側影兒,身影瘦削,一副道人模樣,從此再無人見過,牽扯到好幾個案子,偷了我家的造紙術,印刷技術,印了很多黑乎乎的野本,鄉間散賣,咱們書局出的書都有發行單位,承辦單位,發行價,校對核驗人員名細,他印那破書一概沒有來路說明,錯漏也不用講,很多都是胡編亂造的,仙俠傳,王侯傳,志怪故事,民間傳聞,煉丹術,成仙術,天宮見聞,他是什麼都敢印,什麼都敢賣。崔家旁支那小子拿了傳國玉璽那事兒你知道吧?”
“嗯,知道。”
“後來,小楚,把傳國玉璽取來。”旁邊辦公桌的女孩應了一聲朝著一處走廊走去,前往儲藏室,“得到證實的消息是王老道以錢庫線索勾引崔家人,崔家人不上勾,王老道放出玉璽消息,賣了個破綻給他,現身吐蕃,要搞什麼昆侖祭祀,謀求長生,這才給了崔家信心去搞錢庫,結果你知道,讓王老道坑了,一氣兒弄死大半,王老道把崔家得到玉璽的消息賣到黑道兒上,這家伙,但凡姓崔的沒一個逃得過盤問,後來劉黑闥為了治安穩定打擊了一段時間黑惡勢力,真把玉璽找著了,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玉璽是假的!”
“假的?確定?!”
“確定,拿顯微鏡看玉璽的痕跡,明顯可以看出是用硬刀做的,你想,硬刀,合金鋼的配方是我師父做的,這才幾年,說破天,十年二十年,對吧?玉璽是什麼時候的?!”
“大秦,八百年前的物件,有理!”
“單從物件外形和缺角看確實沒毛病,我讓大學實驗室給黃金做了成分鑒定,呵呵,更搞笑。”
“哦?!”
“三個九純金,鬧呢!?”
“三個九?”
“黃金純度三個九,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八一,幾乎不含任何雜質,出自我五里坡早期的首飾金,大致應該是發釵或是金鐲子之類的大件,流出去做了這物什,後來有一伙人到各河道港口做買辦,猜測可能是王半仙兒一伙人,後面讓海事局聯合其他部門給取締了,估計是那次嘗到了甜頭,做起了錢莊生意,一發不可收拾,到處拉人放貸,利差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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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貸不算很嚴重的事吧?買辦具體做什麼?”
“這事兒得看從哪兒說,以什麼身份處理,一日一時,一城一地,確實看不出問題,縱觀歷史,能始終待在特權階層的必然是掌權者,那麼掌握錢財是掌權者嗎?這里要分析,權和錢是一回事嗎?理論上是的,都是對事物或其他個體掌控,拿錢雇佣是不是掌握了權力呢?當然,只是不像權力那麼直接,但,仍然是權力,以此為據推演出,只把權力關在制度籠子里夠用嗎?就像這邊取消王侯制度,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那金錢面前呢?我可是金錢的受益者,我最清楚金錢帶給我的權力,我可以保證我不濫用金錢權力,那別人呢?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濫用,問題來了,怎麼把金錢關進籠子,不讓百姓用錢是不可能的,不讓百姓濫用呢?理論上可以做到,從歷史沉渣之中徹底絕了根底,借錢可以,收利息不行,民間借貸能杜絕嗎?杜絕不了,杜絕不了也可以處理,能還得上不驚動官方當然沒問題,像琉璃盤的時候,一下折進去多少人,欠債還錢總沒錯吧,沒錯,人家就是沒錢,你得鬧到官府吧,鬧到官府,官家不支持連本帶息驢打滾拐著彎統共多少錢,就支持一個本金,其他的一概不支持,商人嘛,自然懂得取舍,有了法律依據呢,私人放貸收儲違法,不光要沒收違法所得,還有開出巨額罰單,如此之下,沒了制度保障,很大程度上會抑制特權,不,應該叫特錢階層的發展壯大。買辦呢,是特權和特錢階層分支出的一個衍生階層,比如你想往長安弄一批布料,不知道從哪個工廠買,海關應該辦理什麼手續,更極端一點,你想買一批炮彈,這東西屬于管制品,沒渠道獲得,買辦可以通過他的渠道給你辦成,你只需要拿一筆手續費即可,這也是他們的利潤,手續費可能是百分之十,也可能是百分之一千。”
“可以如此黑心嗎?”
“渠道壟斷,只此一家,十倍百倍都有可能,你想想如此利潤之事誰會伸手進來?”
“當權者!”
“沒錯,當權者,他們會偷摸參與進來,通過代辦,話事人控制渠道,壟斷利潤,一個個甄別誰是壞蛋要耗費海量的人力物力,得不償失,直接取締代辦,買辦,居間,介紹等這些行為的法律依據,雖然一定程度上會遲滯經濟發展,事嘛情嘛,甘蔗哪有兩頭甜,利其利,弊其弊,寧可長得慢不能長得歪。”
腳步聲靠近,盒子放在桌上,打開來,錦緞包著,取出解開錦緞,一方玉印展現在二人眼前。
“小楚,王半仙兒地下錢莊的案子做個簡報!”
“好 ,我去準備一下。”剛取貨回來又馬不停蹄準備起簡報,資料,畫板,音響都要擺好。
“姐姐,看一眼,覺得如何?”
長孫拿起玉璽仔細查看,不住的點頭,“金是你的,工具也是你的,說這玉璽不是你做的,我都不信。”
“呵呵,這麼說也對,攤子鋪大了必會有這種麻煩,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你說拿這玩意兒忽悠一下陛下怎麼樣?”
“忽悠?怎麼忽悠?!”
“你就告訴他是真玉璽!讓他不要聲張,然後以此要挾他給你辦事!你想想他有什麼事不順你的心,好好折騰他一番。”
“嗯……”沉思良久“好主意,陛下貪甜,大肚子肥的喲,年前去信問過孫神醫,孫神醫的意思是節制飲食,可我這又管不住陛下,嗯……不錯,現在有由頭了,無論如何也得試一下。”
“杜如晦認識吧?”
“嗯,曉得!”
“他去五里坡治病,現在一直在吃藥維持,保得一命!陛下若不節制,消渴癥是必然的,趁年輕控制一下也好,免得上年紀了受苦!”
“孫神醫與宮中醫官細說過病情,杜如晦如今消停不少,每日按食譜吃飯,酒水不敢多沾,陛下說,他如今的精神好多了,還能當牛做馬使上幾年,哈哈,听陛下這麼說,我倒覺得應該讓這些老臣逐漸隱退,吸納足夠多的新人進來,從根本上更新氣象。開科取士已有兩屆,一百多學子入得國朝視野,如今上下觀望,不知何時會給他們機會,或許這些學子之中得了機會的能夠一飛沖天,為國朝再添臂助,朝野上下才能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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