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會議從上午開始,直到夜幕降臨才在秦楓的干涉下結束。
最後還是暫定了秦楓的方案。
胖子癱坐在位置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秦楓同志,我有個問題,你的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為什麼能想出這麼新奇的點子。”
秦楓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他能說自己有四十年以後的超前眼光嗎?
他能說自己昨晚在系統里翻找湘省建築案例時發現不少極具民族特色的建築物嗎?
所以他其實沒比別人聰明,他只是開了外掛。
秦楓沒有回答胖子的問題,而是轉移話題。
“現在我們只是討論出一個大致的方案,明天開始,我們要進行調研,確定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所以今晚好好休息。”
岳天弘舉手︰“你剛才和芳姐商量,讓他們和美院溝通,這個沒問題,但是入駐商的問題由我們來解決?”
“非也非也。”秦楓擺手︰“我沒說我們來解決,我只是說我們會嘗試接觸下崗工人,听取他們的意見。”
他們只是建築設計師,哪有那麼多能耐牽頭解決全部問題,這麼麻煩事最後還是要紡織廠和當地政府來辦。
芳姐離開前,秦楓說建築院的團隊會接觸一些下崗工人,了解他們的想法,其實只是作為乙方想和甲方溝通罷了。
最大的甲方當然是紡織廠,但入駐商的意見他也想听一听。
怎麼找入駐商,能找到多少入駐商,這就不關他的事,他頂多提點意見。
大家開開心心地散會,次日一早,秦楓把團隊分成兩個小組。
其中一個小組讓崔時宜帶隊,去下崗工人的家里走訪,另一個隊伍秦楓自己帶隊,去紡織三廠。
因為要面對情緒激進下崗工人,秦楓把女同志都安排進崔時宜的隊伍。
臨行前,他叮囑崔時宜︰“不要發生沖突,發現不對勁馬上跑路,自己人的安全最重要。”
崔時宜打包票︰“放心,我作為組長,一定保護組員的安全。”
秦楓對崔時宜還是放心的,他扭頭看胖子︰“你確定要跟我一組?”
胖子理所當然︰“那必須的,我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能缺了我?”
還真能。
秦楓主要是擔心起沖突時胖子跑不動,不過既然胖子堅持,他也不反對,誰說一定會起沖突呢。
紡織三廠門口依然聚集了不少抗議的下崗工人。
秦楓在邊上張望了一下,有點不太確定地說︰“好像人數少了。”
“應該有人扛不住。”團隊里農村出身的同志小呂說︰“都幾個月了,他們要是轉行種地,菜都種出來一茬了。”
大家紛紛嘆息。
他們來這里抗議,為的是生計,放棄抗議,也是為的生計。
小呂問道︰“我們現在怎麼辦,直接過去抓幾個人問問?”
“你傻啊。”岳天弘頗為無語︰“你過去對他們說,你好,我們是來改造工廠的,你們覺得要怎麼改,我保證你話沒說完就被打出來。”
胖子搖頭︰“不對,根本出不來,直接被打死在人群里。”
小呂不在乎這些吐槽,他真誠發問︰“我們要怎麼接觸他們?”
秦楓坐在石墩上,也在想這個問題,必須找個溫和一些的切入口。
“幾位老板,要喝甘蔗水嗎?”何春花和她兒子推著車過來。
胖子立馬掏口袋︰“我要,拿一杯甘蔗水,再要兩個菜包子。”
其他人也掏錢買甘蔗水。
何春花樂瘋了,她原本在馬路對面擺攤,遠遠地就看到這群人,認出來他們就是前天出手闊綽的老板。
她馬上招呼兒子把車推過來,果然又做成了一筆生意。
秦楓一動不動,坐在石墩上透過人群看著何春花。
“何姐是嗎?”他問道︰“你這攤位撒上還剩多少東西?”
何春花下意識看了看︰“甘蔗水剩得不多了,菜包子和饅頭加起來還有三十幾個。”
秦楓拿出錢︰“我全都要了。”
何春花一臉詫異︰“我這菜包子和饅頭都挺大的,你真能吃完?”
“能。”秦楓起身走過去,路過胖子時拍了拍他的肚子︰“我們這位同志,再多都吃得下。”
何春花立即拿紙袋裝包子,同時招呼兒子收錢。
秦楓站在攤位前,等她裝好以後才問︰“何姐也是三廠的下崗工人吧,有時間和我們聊一聊天嗎?”
“沒問題。”何春花一口答應︰“我記得你們之前和夏科長一起來的。”
若是平常,她肯定沒空搭理這群人,可現在人家把攤位都包圓了,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聊聊天而已,沒什麼好拒絕的。
他們找了個離三廠門口遠一些的地方,這里有棵大樹,樹下放了幾張石凳,何春花把推車停好,牽著兒子隨便找個石凳坐下。
秦楓拿出紙巾墊在石凳上,坐在距離何春花最近的地方。
何春花先說了自家情況。
她是寡婦,家里沒有頂事的男人,除了帶在身邊擺攤的6歲兒子,還有個兩歲的女兒,婆母在家里照顧小孫女,沒法賺錢。
“她們讓我一起抗議示威,我沒同意,我男人病的時候就花光了家里積蓄,我下崗後不馬上想辦法賺錢,一家四口等著吃西北風嗎?”
何春花留了一杯甘蔗水給兒子,自己只喝水囊里的白開水,說起這些事時,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之前那幾個人在三廠倒閉前和我是一個小組的,我們平時關系好,但是現在她們罵我是叛徒,我就和她們絕交了。”
“她們說是我的朋友,但從來不考慮我的難處,她們家里有積蓄能維系生活,家人也能賺錢,我什麼都沒有,我要是撐不起來,家就散了。”
秦楓問她︰“你以後就打算擺攤賺錢?”
“不知道。”何春花沉默了許久才回答︰“走一步算一步吧,等賣包子甘蔗水不賺錢了,我再想別的路子。”
秦楓試探地問︰“你有沒有想過不再當工人了,自己做老板怎麼樣?”
何春花愣了片刻,然後笑起來,她指著自己的攤位。
“喏,你們看,我現在不就是自己當老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