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水 影詩經靈草傳》
楔子
汾水湯湯，自北而南，穿峽谷，過平原，在魏地拐出一道柔美的弧線。兩岸蘆葦叢生，水澤連綿，晨露吻過草葉，暮雲沉落水底，天地間總彌漫著一股清潤的氣息。三千年前，這里的先民沿河而居，看候鳥遷徙，听草木枯榮，將日子過成了詩。
那時，澤瀉還叫“ ”，是水澤邊最尋常的草木。它的葉片像攤開的手掌，托著晶瑩的露珠；球睫藏在軟泥里，雪白如玉。女人們挎著竹籃去水邊采摘，指尖沾染的泥水，混著草葉的清香，成了最樸素的胭脂。沒人想到，這株默默生長的水草，會被寫進《詩經》，與“美如玉”的意中人相連，從此在華夏文明的長河里，漾起清雅高潔的漣漪。故事，就從汾水岸邊一個叫“阿 ”的女子說起。
上卷•汾濱采 蘊情絲
第一回 澤畔晨光 白睫初露
汾水下游的“汾濱氏”部落，世代以漁獵、農耕為生。阿 是部落里最會辨認草木的姑娘，梳著雙丫髻，髻上系著藍布條，隨她走動時，像兩朵顫動的矢車菊。這年仲夏，雨水格外豐沛，澤水漲了半尺，岸邊的澤瀉長得格外繁茂，葉片挨挨擠擠，把淺灘鋪成了一片綠。
清晨的露水還沒干透，阿 就挎著竹籃出門了。她赤著腳，踩在微涼的軟泥上，腳心能感受到澤瀉根系的韌勁。“ 啊 ，”她輕聲念叨著祖輩傳下的歌謠，“葉如箭，根如珠，水澤育你白如玉。”她的指尖避開葉片上的尖刺，捏住球睫的基部，輕輕一拔，帶著濕泥的 就被拽了出來，褐色的外皮裹著雪白的內里，像裹著層粗布的玉簪。
同行的還有幾個婦人，她們一邊采 ，一邊說笑。“阿 ，你采這麼多 ，是要給阿爹治腿腫吧？”一個胖婦人問道。阿 點點頭“阿爹去年冬獵傷了腿，入夏就腫得厲害，用 煮水喝了半月，已經能拄著拐杖走了。”她說著，把采好的 放進籃里，動作輕柔得像在拾掇珍珠。
的藥用，是汾濱氏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部落里的老祖母說， 生在水濕最重的地方，卻能把多余的濕氣吸進自己的根里，所以人吃了，也能把骨頭縫里的濕毒排出去。春天采的 ，球睫尚嫩，煮水味淡，適合給孩童消積；夏天采的最飽滿，味甘帶潤，能治大人的水腫、尿痛；秋天的 帶著點澀味，得和生姜同煮，才能去其寒性。這些知識，沒人寫在竹簡上，全靠母親教女兒，在采 的路上，在煮藥的陶罐邊，口口相傳。
阿 采滿一籃時，太陽已經升到蘆葦梢頭。她坐在澤邊的青石上，掏出隨身攜帶的陶碗，舀了點河水，把最干淨的幾顆 剝開，雪白的球睫泡在水里，像浸在泉中的玉粒。她想起昨晚阿爹喝藥時說的話“這 啊，不光能治病，看著就干淨，像咱部落里最正直的漢子。”阿 的臉忽然紅了，像被晨光染透的雲霞。
第二回 少年如玉 情寄 影
阿 心里的“正直漢子”，是部落里的獵手石玉。石玉生得高大英挺，箭法百步穿楊，更難得的是他心細如發——去年阿 在山上采草藥崴了腳，是他背著她走了三里路；部落里的孩童落水，是他跳下水救上來，自己發了三天高燒。阿 總覺得，石玉就像澤邊的青石，堅硬卻溫潤，像 的球睫，樸素卻內藏光華。
這日午後，阿 正坐在屋檐下剝 皮，忽然听見河邊傳來歡呼。她跑出去一看，是石玉帶著獵手們回來了，船上堆著幾條大鯉魚，還有一只肥美的鹿。石玉站在船頭，陽光照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汗珠順著下頜線滾落，像 葉上的露珠。他的目光掃過人群，在看到阿 時，忽然亮了亮，像風吹動水面的光。
“阿 ，”石玉跳下船，手里拿著一株罕見的紫色水蓼，“給你，插在發髻上好看。”阿 接過水蓼，指尖不小心踫到他的手，像被澤邊的暖陽燙了一下，趕緊低下頭，把臉埋在 堆里。那些雪白的 球睫，在她眼里忽然都變成了石玉的模樣，樸素，干淨，帶著讓人安心的氣息。
夜里，部落燃起篝火，烤肉的香氣混著 湯的清潤彌漫開來。石玉坐在阿 身邊，遞給她一塊烤鹿肉“听說你阿爹的腿好多了？”阿 點點頭“多虧了 ，他說這藥比薩滿的咒語管用。”石玉笑起來，牙齒白得像 的球睫“我阿媽也用 治好了咳嗽，說喝了之後，喉嚨里像流過清泉。”
他們聊著 的用法，從治水腫到止消渴，從外敷止血到內服安神。阿 發現，石玉雖然是個獵手，卻對草木很懂“我小時候跟著爺爺去采 ，他說 和蘆葦長在一起最好，蘆葦能擋風寒， 能得水汽，它們是互相幫襯的兄弟。”阿 想起老祖母說的“草木有七情”，忽然覺得，她和石玉，就像澤邊的 和蘆葦，雖然不同，卻能彼此映照。
第三回 湯療疾 情意暗生
初秋的一場冷雨，讓部落里不少人染了風寒。石玉也沒能幸免，打獵回來後就發起高燒，咳嗽不止，痰里帶著血絲。薩滿跳了三天舞，燒還是沒退，石玉的母親急得直掉淚，找到阿 “好孩子，你懂草藥，救救石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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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心里急得像火燒，卻強裝鎮定。她想起老祖母說過，風寒夾濕最難治，單用發汗藥會傷津液，得用能清熱又能利水的藥。她跑到澤邊，采來最新鮮的 ，又挖了蘆葦根、紫甦葉，回到家，把這三樣藥放進陶罐，加了汾水，用文火慢慢熬。
藥香飄出來時，帶著股清苦中裹著甘潤的氣息，像雨後的澤畔。阿 把藥湯濾出來，晾到溫熱，端到石玉的茅屋。石玉躺在床上，臉頰燒得通紅，嘴唇干裂。阿 扶起他，一勺一勺地喂藥湯。藥湯滑過石玉的喉嚨，他忽然咳嗽了幾聲，睜開眼，看見阿 關切的眼神，虛弱地笑了笑“這藥……像你采的 一樣，清清爽爽的。”
阿 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低下頭“喝了藥，濕毒排出去，燒就退了。”她每天都來送藥，順便幫石玉的母親做家務，曬鹿皮，編漁網。石玉的燒漸漸退了，能坐起來說話，他總盯著阿 忙碌的身影，看她把 皮剝得干干淨淨，看她把藥草分類擺得整整齊齊，心里像被 湯潤過一樣，清清爽爽，又暖融融的。
有天，石玉指著窗外的澤地說“等我好了，帶你去澤中心的沙洲，那里的 長得最白，像你編漁網的線。”阿 的臉又紅了，手里的 皮差點掉在地上。她想起母親教她的歌謠“汾水長， 兒白，采 的姑娘等郎來。”原來那些口耳相傳的調子，唱的都是這樣藏在心底的情意。
第四回 歌謠初起 喻情長
石玉康復後，總找借口和阿 一起去采 。他們踩著晨光出門，挎著竹籃，在澤邊慢慢走。石玉會給阿 講打獵的趣事，說哪只狐狸最狡猾，哪頭鹿最機警；阿 會給石玉講草木的秘密，說 的根在月圓時長得最快，說莎草的花能安神。
有一次，他們在沙洲上發現一片特別茂盛的 ，球睫大得像鵪鶉蛋，剝開後雪白無瑕，在陽光下泛著玉的光澤。石玉拿起一顆，遞給阿 “你看，這 像不像部落里姑娘戴的玉簪？”阿 接過來，指尖踫到他的指尖，兩人都愣了一下，又趕緊移開目光，澤邊的蘆葦沙沙作響，像在偷笑。
“石玉哥，”阿 輕聲說，“老祖母說， 是最干淨的草，生在泥里，卻一點不髒，就像……就像心里干淨的人。”石玉看著她，眼楮亮得像汾水的星光“在我心里，你就像這 ，看著樸素，內里卻比玉還純。”阿 的臉埋在 葉里，只露出通紅的耳朵，心里卻像喝了最甜的 湯，清潤又綿長。
他們的情意，像澤邊的 一樣，悄悄生長，被部落里的人看在眼里。女人們在采 時，會故意唱新編的歌謠“汾水彎，沙洲寬，采 的姑娘心不安，郎似 根白如玉，何時把心交過來？”阿 听了，會假裝生氣地扔 葉打她們，卻笑得比誰都甜。
深秋的祭祀儀式上，薩滿要選最干淨的草木獻祭。阿 采來的 被選中了，雪白的球睫擺在祭台上，像一串串玉珠。石玉作為部落的勇士，負責獻酒，他在向神靈祈禱時，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的阿 ，她穿著新做的麻布裙，手里捧著一束曬干的 ，在火光中，美得像從詩里走出來的人。
那天夜里，阿 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石玉坐在澤邊的青石上，手里都拿著一顆 的球睫，兩顆雪白的“玉”踫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歌謠里的調子，在汾水兩岸，久久回蕩。她不知道，許多年後，會有詩人路過這片澤地，听見女人們傳唱的歌謠，看見采 的姑娘與她的心上人，于是寫下“彼汾一曲，言采其 ”，讓這份藏在水澤里的情意，與清雅的 草一起，永遠留在了華夏的詩行里。
（上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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