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南宋嘉定年間,江南的秋陽,總帶著一股子慵懶的暖意。洪咨夔的書齋“靜寄軒”里,案頭堆著剛修訂完的《春秋說》,墨香混著窗外桂子的甜香,在空氣中漫溢。他放下筆,揉了揉酸脹的手腕,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個不起眼的瓦盆上——里面栽著一株剛得來的草,睫節鼓鼓囊囊,葉片細長如帶,看著尋常,卻不知為何,總讓他忍不住多瞧幾眼。
這草是前幾日友人送來的,說“生在山間石縫,名石斛,性涼,可清燥”。洪咨夔彼時正忙于校書,隨手就擱在了窗台,沒太在意。可今日午後,一陣風過,瓦盆里的草輕輕搖曳,葉片上的陽光碎成金斑,竟讓他煩躁的心緒平復了幾分。“倒有些意思。”他起身走過去,第一次認真打量這株草。
第一回 瓦盆初栽無名草,細觀睫節識“蚱蜢”
那瓦盆是洪咨夔從舊貨攤淘來的,粗陶質地,邊緣有些磕踫,卻透著一股樸拙的野趣。友人送來的石斛,就栽在這瓦盆里,根部裹著些帶苔蘚的碎石,想來是從原生的石縫里連土挖來的。他伸手踫了踫草睫,硬挺挺的,卻不扎手,節與節之間像被人用手捏過,鼓鼓的,又有些收攏,透著股機靈勁兒。
“這睫節倒怪。”洪咨夔喃喃自語。他見過不少草木,蘆葦的睫是空的,竹子的節是圓的,唯有這石斛,睫節既不是空的,也不是渾圓的,而是帶著些稜角,像某種小動物的肢腿。
夜里讀書,讀到《詩經•七月》“五月斯螽動股”,講的是蚱蜢振腿的景象。他忽然想起白日里那株石斛的睫節,猛地合上書,走到窗台邊。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瓦盆里,石斛的影子投在牆上,睫節的輪廓被拉得格外清晰——可不就像蚱蜢的大腿嗎?一節一節,飽滿而有力,仿佛隨時能蹬地而起,蹦向遠方。
“蚱蜢髀多節……”他下意識地念出這幾個字,心中一陣歡喜。尋常草木,在他眼中不過是草木,可這石斛,竟讓他看出了幾分生靈的意趣。
次日一早,他特意找來放大鏡,仔細觀察石斛的睫節。節上有細密的紋路,像蚱蜢腿上的肌理;節間的距離忽遠忽近,像蚱蜢跳躍時彎曲的關節。他甚至發現,最底下的一節微微泛紅,像蚱蜢腿根的顏色。“難怪友人說它‘生石縫,性堅韌’,有這股子蚱蜢的勁兒,自然耐活。”
第二回 輕嗅微香思“蜂脾”,藥農閑談識其用
石斛栽在窗台月余,漸漸抽出了新葉。那日雨後初晴,洪咨夔推開窗透氣,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不是桂子的甜,不是菊的清,而是一種帶著草木清氣的微甜,像剛割的蜂蜜,卻又比蜂蜜多了幾分野趣。
“這草還會開花?”他探頭去看,卻沒見花苞,那香氣是從睫節的褶皺里透出來的,若有若無,要湊近了才能聞到。他想起小時候在鄉下,跟著祖母去養蜂人那里買蜜,揭開蜂箱的剎那,就是這樣一股甜香,混著蜜蜂振翅的“嗡嗡”聲,讓人心里暖洋洋的。
“蜜蜂脾有香……”他又念出一句,這次是帶著笑意的。蜂脾是蜜蜂釀蜜的所在,藏著最醇厚的甘甜;這石斛的睫節,怕也是藏著它的“蜜”吧,不然怎會有這般清潤的香氣?
恰好有個藥農路過巷口,挑著擔子賣草藥。洪咨夔叫住他,指著窗台上的石斛問“老丈認得這草嗎?”
藥農抬頭一看,笑道“這是石斛啊,好東西!山里的藥,就數它性子溫和,滋陰潤燥,比蜂蜜還養人。”
“哦?它的藥用,竟與蜂蜜相似?”
“可不是!”藥農放下擔子,說得更起勁,“用它煮湯,比吃蜂糖還管用,尤其治那些‘燥火病’——口干舌燥、咳嗽無痰的,喝幾碗就舒坦了。我們山里人,都叫它‘石上蜜’。”
洪咨夔听得入神,原來這石斛不僅形若蚱蜢,香似蜂脾,連藥用都帶著蜂蜜的溫潤。他望著瓦盆里的草,忽然覺得,這不是一株普通的草,倒像個藏著許多秘密的小精靈,等著他一點點去發現。
第三回 蘚痕斑駁映“ ”,瓦盆巧布野趣生
洪咨夔是個愛琢磨的人,見石斛長得精神,便想給它換個更合適的盆。他不喜那些精致的瓷盆,覺得太拘束,配不上石斛的野氣。想起友人說它“生石縫,伴苔蘚”,便又去了舊貨攤,淘回一個更大些的瓦盆,盆底還帶著個小小的破洞,說是“漏水,不爛根”。
他提著瓦盆,去屋後的牆角挖苔蘚。那里背陰,常年潮濕,苔蘚長得厚厚的,像一塊綠色的絨毯。他小心地鏟起一塊,連土帶蘚,鋪在瓦盆底部,又找來幾塊奇形怪狀的小石子,按“左高右低”的樣子擺好,像縮微的山岩。
“這樣才像你在山里的家。”他把石斛從舊盆里移出,連帶著原土,小心地嵌在石子中間,再用潮濕的苔蘚填滿縫隙。瓦盆頓時有了生氣——石斛的青睫立在中間,石子的褐黃、苔蘚的翠綠、瓦盆的土灰,三色相襯,竟有種“雖在窗頭,如在崖間”的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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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盆里的景致,忽然想起“ ”二字——那是形容山石錯落的樣子。如今這瓦盆里,石子嶙峋,苔蘚斑駁,可不就是“蘚痕分 ”嗎?苔蘚像綠色的水,把“山石”的輪廓勾勒得愈發清晰,而石斛,就是這“山”上最靈動的一抹生機。
第四回 蘭穎初抽添琳瑯,靜觀草木悟閑趣
轉眼入了冬,江南的暖陽難得露臉。洪咨夔把瓦盆搬到院子里的竹架上,讓石斛曬曬太陽。他坐在竹椅上,捧著一卷《楚辭》,目光卻總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株草——它竟在最頂端抽出了一小簇新葉,嫩綠嫩綠的,像剛出生的蘭草芽,裹得緊緊的,卻透著股要舒展的勁兒。
“這葉倒像蘭草。”他放下書,走近細看。新葉的邊緣帶著細細的白邊,像瓖了一道銀線,葉片上的脈絡清晰可見,像畫家用淡墨勾的,精致得很。沒過幾日,新葉漸漸展開,竟有七八片之多,聚在睫頂,像一把小小的綠傘,又像一串玲瓏的玉飾。
“蘭穎聚琳瑯……”洪咨夔低聲念道。“蘭穎”是說它像蘭草的嫩芽,“琳瑯”是說它像美玉般珍貴。這石斛,不名貴,卻有蘭草的清雅;不張揚,卻有玉石的溫潤,聚在這小小的瓦盆里,倒真像聚了一捧稀有的珍寶。
有客來訪,見他對著一盆草出神,笑道“舜俞(洪咨夔字)何時也學起俗人養花了?”
洪咨夔指著瓦盆里的石斛,笑道“你看它睫如蚱蜢腿,香似蜜蜂脾,生在蘚石間,葉如蘭草芽,這般趣致,豈是俗花可比?”他把自己觀察到的種種講給客人听,客人听得入神,連說“原來一草一木,竟有這許多學問”。
客人走後,洪咨夔重新坐回竹椅。夕陽西下,金色的光灑在石斛的新葉上,像鍍了一層金。他忽然覺得,這些日子與石斛相伴,竟比埋首書堆更讓人安心。官場的煩憂、案牘的勞形,似乎都能被這株草的清趣滌蕩干淨。
第五回 瓦盆風弄暮色晚,一襟清涼意漸生
臘月的傍晚,風有些涼。洪咨夔處理完公務,回到靜寄軒,見瓦盆里的石斛在風中輕輕搖曳,葉片踫著瓦盆的邊緣,發出“沙沙”的輕響,像誰在低聲絮語。
他走過去,站在瓦盆邊,晚風吹拂著他的衣襟,帶著石斛的草木香和一絲涼意,從領口鑽進去,讓連日來的疲憊消散了大半。“瓦盆風弄晚……”他望著風中的石斛,這句詩自然而然地浮上心頭。瓦盆是尋常的瓦盆,風是傍晚的涼風,石斛是不起眼的石斛,可這三樣湊在一起,竟有種說不出的清幽。
他想起年輕時在官場奔波,總想著“致君堯舜上”,卻常常被俗事纏身,難得有片刻安寧。如今暫得閑暇,竟從一株草、一個瓦盆、一陣晚風里,品出了“披拂一襟涼”的滋味——這涼,不是寒冬的刺骨,是從心底透出來的清爽,是放下執念後的通透。
“藥譜知曾有,詩題得未嘗。”他喃喃道。醫書里早就記載了石斛的藥用,可誰又曾細細描摹過它的形態、它的香氣、它在晚風中的姿態呢?怕是少有人像他這樣,把一株草看進了眼里,記在了心上,品出了滋味。
暮色漸濃,洪咨夔輕輕將瓦盆搬回窗台,又取來一塊棉布,小心地裹在盆沿——不是怕冷著草,是怕這片刻的清幽被寒夜打散。他知道,這株石斛,這幾句涌上心頭的詩,還沒到說透的時候。它們像瓦盆里的苔蘚,需要慢慢滋長,像石斛的睫節,需要靜靜沉澱,等到某個恰當的時刻,才能綻放出最動人的光彩。
(上卷終,下卷待續)
注上卷緊扣洪咨夔《石斛》詩的意象與賞析,以“發現—觀察—感悟”為脈絡,鋪陳詩人與石斛的結緣過程。通過“識睫如蚱蜢髀”“聞香似蜜蜂脾”“觀盆中蘚石如 ”“賞新葉若蘭穎琳瑯”等細節,逐一解構詩中核心意象的由來,展現詩人從“初見無奇”到“細品有韻”的心境變化。末段以“瓦盆風弄晚”的場景收束,既呼應詩尾的清幽意境,又為下卷“詩成”鋪墊,凸顯“看似閑適,實則藏趣”的文人視角,讓石斛的形態之美、藥用之效與詩人的閑情之趣,在細膩的描寫中自然交融,達成“最大篇幅”的敘事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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