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柱佝僂著背,像一只蟄伏在山林中的老獸。
他手里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棍,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扎實。
今晚的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住,山風裹挾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吹得他滿是褶皺的臉頰生疼。
他已經七十有三,守護“地眼”這塊石碑,整整五十年了。
地眼,並非真的眼楮,而是指這片山坳中,九條山脈匯聚之處,靈氣最為濃郁之地。
而那塊石碑,則是歷代守護人鎮壓地脈的關鍵。
按照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每晚他都要巡視地眼一圈,檢查那九盞煤油燈是否安好。
這些燈,不僅僅是照明,更是維系著某種玄妙的平衡,關乎著華夏龍脈的安穩。
遠遠地,他便看到了那九盞燈。
昏黃的光暈在夜色中搖曳,像九顆跳動的心髒,為這片寂靜的山林帶來一絲溫暖。
然而,當他走近時,卻猛地頓住了腳步。
九盞燈,都亮著。可其中一盞,卻透著詭異。
那燈焰,竟然靜止不動,宛如琥珀中的昆蟲,凝固在半空。
沒有一絲煙氣,沒有一絲晃動,仿佛時間在那一刻停滯。
更令人心悸的是,燈油似乎也沒有減少。
趙鐵柱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鬼承燈!”他心中驚呼。
這是祖訓中記載的,最可怕的情況。
鬼承燈,意為有人以假身代守,其心已叛!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知道此刻絕不能打草驚蛇。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檢查完其他燈,然後緩緩走到那盞“鬼承燈”前。
他伸出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燈罩,放在一旁的石台上。
然後,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一些褐色的蜂蠟。
這是他祖傳的秘方,用特殊的蜜蜂釀造的蠟,具有某種神秘的力量。
他捻起一小塊蜂蠟,用火折子點燃,讓蠟油一滴滴落在燈芯之上。
蠟油迅速凝固,在燈芯上形成一個奇特的形狀——一個交叉的“叉”字。
趙鐵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果然!
祖訓中說過,若是非血親之人點燃的燈,用蜂蠟滴在燈芯上,蠟油必成“叉”形。
這代表著,有人冒充了他的族人,來守護這盞燈。
他小心翼翼地將燈罩重新扣上,然後拿起燈罩,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地眼。
他要將這個消息,盡快告訴江先生。
在安陽郊外的一處秘密基地里,江天豪正坐在監控屏幕前,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屏幕上的紅外熱成像畫面。
屏幕上,顯示的是地眼周圍的實時畫面。
凌晨兩點零七分,一個身影出現在畫面中。
那人穿著普通的村民服飾,頭戴草帽,似乎想把自己隱藏在夜色中。
但他的動作卻出賣了他。
他太熟練了,熟練得就像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一樣。
他避開了所有明哨暗哨,輕而易舉地接近了那九盞燈。
可惜,他忽略了一個細節。
在幾塊岩石的縫隙中,江天豪的人嵌入了微型的反光標記。
這些標記在紅外線的照射下,會發出微弱的光芒,從而暴露入侵者的行蹤。
江天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杜青山︰“青山,對比一下步態,還有近期進出村落的外來者數據庫。”
杜青山是前海軍陸戰隊隊員,擁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和觀察力。
他迅速調出數據庫,開始進行比對。
幾分鐘後,他沉聲道︰“江先生,找到了。此人名叫劉二狗,曾在拍賣行做過臨時工。他的姨父,是已被我們劃去名字的十七人之一。”
江天豪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
看來,敵人已經滲透到了守護組織的最基層。
與此同時,在故宮博物院的一間古籍修復室內,周硯清正對著一堆發黃的古籍,埋頭苦讀。
他是一名古文字研究員,痴迷于各種古老的文字和符號。
這一次,江天豪找到了他,希望他能破解趙家祖傳黃歷中的一段密文。
這段密文隱藏在黃歷的夾層之中,用一種極其古老的文字寫成,晦澀難懂。
周硯清已經研究了整整兩天兩夜,幾乎沒有合過眼。
他翻閱了無數的資料,查閱了各種古籍,終于,他破解了這段密文。
這段密文,竟然是“守燈盟約”的一部分。
“守燈盟約”不僅僅要求血脈相傳,還要求每代傳人,都要默誦一段“心印咒”。
這段“心印咒”的內容,是三十二位聯保人的姓名與誓詞。
周硯清推測,叛變者無法完整誦念這段“心印咒”,所以才會導致燈焰失活。
他立刻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江天豪。
江天豪听後,他立刻下令︰“啟動‘心印驗證’,由趙鐵柱以家族名義,召集周邊五村的守燈人,舉行十年一次的‘合燈祭’。”
“合燈祭”是守護組織內部,最高級別的儀式。
只有在出現重大危機的時候,才會舉行。
這一次,江天豪要借著“合燈祭”的機會,將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叛徒,一網打盡。
而在遙遠的椰子國,陳曼莉正在整理拍賣行的舊檔案。
她是一名華人血統的拍賣行顧問,精明冷靜,內心卻一直掙扎在正義與利益之間。
在整理一份1990年代初的員工檔案時,她無意中翻出一張合影。
合影中的一個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佩戴的銅扣,竟然與她抽屜里的那枚“守”字扣一模一樣!
陳曼莉的心跳開始加速。
她知道,這枚“守”字扣,代表著守護組織的身份。
她順藤摸瓜,查到了這個男人的後人,現在居住在椰子國。
她發現,此人曾多次向小日子商人乙,出售“中國民間信仰器物”。
陳曼莉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她沒有聲張,而是將照片掃描後,加密上傳至守護組織的暗網,並附言︰“燈可以假,可不能亂傳。”
燈,可以假。
人心,也可以假。
但有些東西,是無法偽造的。
夜幕降臨,安陽郊外的五村燈火通明。
村民們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著。
趙鐵柱站在人群中央,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凝重。
他知道,今晚的“合燈祭”,將決定著守護組織的命運。
風,越發急促了。
“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不能破。”趙鐵柱站在地眼碑前,蒼老的聲音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在廣場上空回蕩。
他眼神如炬,掃視著圍攏在四周的村民,夜風吹動他滿是褶皺的臉頰,更顯肅穆。
廣場中央,九村三十六盞老燈擺成一個玄奧的陣勢,燈座是粗糙的石塊,燈身是斑駁的陶土,每一盞都仿佛承載著厚重的歷史。
趙鐵柱手持火把,緩緩走向第一盞燈,火光映照著他溝壑縱橫的臉,仿佛每一條紋路都刻滿了歲月的痕跡。
他深吸一口氣,點燃燈芯,低沉的聲音開始吟誦︰“王家老三,世代守望……”燈焰騰地竄起,明亮而穩定。
村民們屏住呼吸,氣氛莊重而肅穆。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輪到那個面色黝黑,略顯局促的青年。
趙鐵柱點燃燈芯,青年也跟著低聲誦名,可那燈焰卻像被無形的手掐住喉嚨,剛一亮起,就無力地熄滅,留下縷縷青煙。
趙鐵柱面色一沉,再次點燃,結果依舊。
第三次嘗試,燈焰甚至連掙扎都沒有,直接熄滅!
人群中頓時騷動起來,竊竊私語聲如同漲潮的海水般涌動。
杜青山眼神一凜,手勢隱晦,幾個精壯漢子悄無聲息地靠近青年。
“拿下!”趙鐵柱的聲音如同冬日寒冰,不帶一絲感情。
青年臉色煞白,想要辯解,卻被杜青山帶來的漢子死死按住。
山崖之上,江天豪負手而立,俯瞰著廣場上如同星光般搖曳的燈火,神色莫測。
夜風獵獵作響,吹動他的衣袂,發出陣陣聲響。
他身旁站著一位身穿唐裝的老者,正是葉飛,江天豪的代理人。
“江先生,看來魚已經上鉤了。”葉飛輕聲說道。
江天豪望著漫山燈火,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黑暗,直抵人心。
“燈不怕黑,怕的是點燈的人閉著眼。”他頓了頓,語氣低沉,“真正的防線,不在山林,而在人心深處那一瞬的猶豫……”
葉飛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遠處傳來青年的嘶吼和村民的嘈雜聲,但在江天豪眼中,一切都仿佛與他無關。
他緩緩轉身,向山下走去,留下滿山搖曳的燈火和無盡的懸念。
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周硯清正對著實驗室里那台冰冷的超景深顯微鏡,目不轉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