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京師徐府檐角的銅鈴被秋老虎催出的熱風拂得叮當響,院角那棵老槐樹落了滿地碎金似的葉,被灑掃的僕婦攏在竹簸箕里,散著清潤的草木氣。
平兒是張嫣的貼身丫鬟,此刻正記著剛從門房听來的話,裙裾沾著跑過抄手游廊時帶起的草屑,一頭撞進正房的月亮門,聲音里都帶著顫“夫人!夫人!大喜啊!大喜事。”
張嫣正歪在臨窗的軟榻上翻一本繡譜,窗紗被風吹得鼓起來,像片輕輕晃的雲,將她素白的衣襟映得透亮。
她懷著近九個月的身孕,腰腹的弧度已經很大了,抬手撫著小腹時,指尖的銀鐲子蹭過繡著纏枝蓮的軟枕,听見平兒的聲音,指尖頓了頓,轉頭時眼尾先漾開點笑意“慌慌張張的,什麼事值得你跑成這樣?”
“是大人!是大人回來了!”平兒跑到榻前,一手撐著膝蓋喘氣,一手往門外指,“方才門房的老劉來報,說督師的隊伍過了正陽門,崔大人和孫大人領著進宮面聖了!這就快 快該回府了!”
“你說什麼?”張嫣手里的繡譜“啪”地落在榻上,她猛地坐直身子,因動作急了些,鬢邊的珍珠步搖晃了晃,垂在頰邊的珠串蹭得她皮膚發癢,卻顧不上理。她望著平兒,眼里先是空了瞬,像是沒把這話接住,下一瞬,亮得像落了星子,“青君 回來了?不是說還需要幾日嗎?怎麼這麼快?”
“嗯,想來是大人思念夫人心切,這才快馬加鞭,節省了時日。”平兒直點頭,抹了把額角的汗,“老劉說親眼見著的,大人騎在白馬上,銀甲亮得晃眼呢!就是 就是得先去宮里回話,怕是要晚些才回府。”
張嫣沒接後半句,只撐著榻沿慢慢站起身。她身子沉,動作慢,平兒連忙伸手扶了一把,觸到她手腕時,才發覺她指尖涼得很,卻在微微發抖。“夫人慢些。”
“我要去門口等。”張嫣站穩了,聲音輕,卻透著股執拗,目光已望向了院外的影壁,“他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時辰,太陽剛過晌午,如今回來了,我得在門口等著。”
“夫人使不得!”平兒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胳膊,“您懷著身孕呢,這秋老虎毒得很,門口連個遮陰的地方都少,曬著了可怎麼好?再說大人進宮見駕,指不定要等多久,萬一聖上留著用晚膳,那得等到天黑呢!”
旁邊侍立的另兩個丫鬟也連忙湊過來,梳著雙丫髻的春桃幫著勸“平兒姐姐說得是,夫人您要是想等,在正廳里等多好?隔著簾子能看見門口,屋里還有冰盆,涼快。”
“就是啊夫人。”靜兒端過桌上的酸梅湯,“您先喝口湯歇歇,奴婢讓小廚房把大人愛吃的菜炖上,等大人一回府,就能趁熱吃。您在門口站著,萬一累著了,大人回來該心疼了。”
張嫣卻輕輕搖了頭,抬手撫了撫小腹,掌心貼著衣料,能隱約感受到腹中胎兒輕輕的胎動,像是在回應她此刻的歡喜。“不累。”
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點笑,“他走了好幾個個月,我在府里數著日子等,如今他到了門口了,我怎麼能在屋里坐著?就去門口站站,不礙事的。”
她記得徐天爵走的那天,也是早晨,天剛蒙蒙亮,他穿著素色的便袍來她房里,蹲在床邊看她的肚子——那時還只是淺淺的一點弧度。他說“嫣兒,等我回來,就能听見他踢你了。”
她當時攥著他的手,眼淚掉在他手背上,他替她擦了淚,說“別等門口,風大,在屋里等我。”
可如今他回來了,她哪里還忍得住在屋里坐?
“我就在門廊下站著,有遮陰的地方,不曬。”張嫣拍了拍平兒的手,語氣軟卻堅定,“讓小廚房先炖上夫君愛吃的菜,我去門口等他。”
說著便要往外走,剛走到穿堂,就見管家福伯提著件竹編的涼帽匆匆過來。福伯在徐府待了三十多年,是看著徐天爵長大的,臉上向來是穩重的,此刻眼角卻也帶著笑意,見了張嫣,連忙躬身“夫人可是听說大人回來了?”
“福伯也知道了?”張嫣停下腳步。
“剛听門房報的,正要來告訴夫人。”福伯應著,目光落在她身上,見她穿著單薄的素裙,又看了看外頭的日頭,連忙道,“夫人這是要去門口等?可使不得啊!您如今懷著身孕,門口雖有廊檐,可午後的風也是燥的,萬一受了暑氣,可不是鬧著玩的。大人要是知道了,準要怪我們沒照顧好您。”
“我就站一會兒,不礙事的。”張嫣笑著說,“福伯,我知道你們疼我,可天爵回來了,我在屋里坐不住。”
福伯嘆了口氣,知道這位夫人看著溫和,性子卻有股韌勁,勸是勸不住的。他抬頭看了看天,日頭正烈,門口的門廊雖能擋太陽,可石板地被曬得發燙,怕也坐不住。“罷了罷了,夫人要等,便等。”
他轉頭對身後跟著的小廝道,“快去把東廂房那把紫檀木的大躺椅抬到門廊下,再搬個小幾,把夫人常用的那個冰鑒也抬過去,里頭冰鎮上酸梅湯和西瓜。對了,再拿床薄些的竹席子鋪在躺椅上,別讓夫人涼著,還有多調撥些冰塊過來。”
小廝應聲去了,平兒也連忙道“夫人,奴婢去給您拿件薄披風,廊下有風,別吹著肚子。”
張嫣沒再攔著,任由他們忙前忙後,自己站在穿堂的陰影里,望著府門的方向。秋風吹過,帶來街外隱約的車馬聲,她的心像被泡在溫水里,又軟又脹。
她想起徐天爵走前的晚上,兩人坐在院里看月亮,他說遼東的月亮比京城的冷,可一想到她在府里等,就覺得心里暖。如今他回來了,那些冷月亮下的日子,總算熬到頭了。
沒一會兒,福伯就來回話,說都布置妥當了。張嫣跟著他往外走,穿過垂花門,就見府門前的門廊下果然擺好了躺椅,竹席子鋪得平平整整,旁邊的小幾上放著她的茶盞,冰鑒的蓋子掀開著,里頭透出絲絲涼意。幾個僕婦還在往廊下擺盆栽,搬來幾盆開得正盛的茉莉,香氣清幽幽的,驅散了些暑氣。
“夫人坐。”平兒扶著張嫣在躺椅上坐下,又給她披上件月白色的薄披風,“您要是累了,就靠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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