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魔關的藥爐又燒開了第三鍋水,藥香混著硫磺的刺鼻氣味在峽谷里盤旋。葉辰捏著那枚刻著“急”字的令牌,指腹幾乎要嵌進木頭紋路里——桌案上攤著的戰報墨跡未干北境魔修催動“血河大陣”,以萬余生魂為引,竟硬生生撕裂了三道封印,此刻正沿著黑河向內陸蔓延。
“陛下,玄水道長求見。”內侍的聲音帶著顫音。
南宮凜剛把最後一枚銀針扎進傷兵的合谷穴,聞言抬頭時,銀針尾端還在微微顫動。“讓他進來。”她拔針的動作沒停,指尖沾著的藥汁滴在墊布上,暈開一小片深褐色——那是剛從黑河下游取來的水樣,遇藥便呈劇毒反應。
玄水道長掀簾而入時,道袍下擺還沾著冰碴。他將一卷羊皮地圖拍在案上,圖上用朱砂畫著條扭曲的紅線,像條吐信的蛇“血河已過三疊峽,再過一日便到望月城。貧道帶弟子試過了,尋常符咒根本擋不住,那河水沾著皮肉就爛,連玄鐵都能蝕出洞來。”
南宮凜放下銀針,拿起地圖的手指停在紅線盡頭——望月城是南境糧倉,一旦被血河污染,百萬軍民將無糧可食。她忽然想起昨夜太醫院遞上的密報庫房里僅存的“清濁丹”只剩百枚,那是唯一能中和血河毒素的解藥,卻需以三位金丹修士的修為為引才能煉制,而如今宗門里符合條件的修士,只剩她、葉辰和玄水道長。
“陛下,”玄水道長的聲音帶著掙扎,“用‘聚靈陣’吧。雖然強行抽取修士靈力會傷根基,但此刻……”
“不可。”南宮凜打斷他,指尖在地圖上的望月城圈了個圈,“聚靈陣抽走的是修士的本源靈力,用一次,至少折損十年修為。如今北境未定,南境再失戰力,後果不堪設想。”
葉辰推門進來時,正听見這話。他將剛擬好的布防圖放在案上,圖上用墨筆標著密密麻麻的箭頭“我有個法子。”他指向地圖西側的落霞谷,“那里有座廢棄的引水電站,若能將血河改道引入電站渦輪,再用‘逆靈陣’將毒素轉化為動力……”
“瘋了!”玄水道長猛地拍桌,“逆靈陣是禁術!那是飲鴆止渴!轉化的毒素會反噬陣眼修士,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
“總好過讓血河淹了望月城。”葉辰的指尖落在落霞谷與望月城之間的峽谷,“而且,我和陛下的靈力屬性恰好互補,她主生,我主殺,一陰一陽正好能穩住陣眼。”
南宮凜看著地圖上的落霞谷,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鎮魔關,葉辰為了救她,曾用自身靈力為引,強行催動過一次逆靈陣,事後昏迷了整整七日。她指尖在地圖上輕輕敲擊,節奏與當年他昏迷時的脈博重合“道長,你帶弟子去望月城組織撤離,我和葉辰去落霞谷。”
“陛下!”玄水道長還想勸阻,卻被南宮凜的眼神止住——那眼神里沒有絲毫猶豫,只有一種“已做決斷”的沉靜。
兩刻鐘後,葉辰牽著戰馬站在宮門外時,見南宮凜換了身素色勁裝,腰間別著那枚鎮魔關的粗陶碗。“你帶這個做什麼?”他笑著扶她上馬。
“裝水。”她揚鞭指向落霞谷,“逆靈陣運轉時會產生高熱,說不定用得上。”馬蹄踏過晨霜的聲音里,她忽然側頭,“若我失控,你就用那枚‘鎖靈釘’刺我靈台。”
葉辰的笑容淡了些。那枚鎖靈釘是當年她親手給他的,說“關鍵時刻能救命”,沒想到今日竟要用來防備她自己。他握緊鞍橋,聲音沉了沉“不會有那一天。”
落霞谷的風裹著雪籽打在臉上,像細小的冰針。葉辰指揮士兵加固電站渦輪時,南宮凜正蹲在谷底繪制逆靈陣的陣眼。她用劍鞘在凍土上劃出第一道線,火星濺起時,她忽然輕聲說“其實玄水道長說得對,這確實是飲鴆止渴。”
“但我們是在解渴,不是飲鴆。”葉辰將最後一根陣旗插進凍土,旗面在風中展開,露出上面繡著的日月圖案——那是他和她的宗門圖騰,“你主陣眼,我守渦輪,只要撐到望月城撤完,我們就收陣。”
血河的腥氣在午時準時飄進谷中。南宮凜站進陣眼中央時,看著葉辰跳上渦輪操作台,忽然想起他昨夜偷偷去太醫院,將自己的“清濁丹”全換成了她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氣,將靈力注入陣旗——逆靈陣啟動的瞬間,地面裂開無數道金線,像有無數條光蛇在游走。
“來了!”葉辰的喊聲從渦輪方向傳來。血河如一條紅河涌進谷中,所過之處,岩石瞬間被蝕成粉末。他拉動操作桿,渦輪開始轉動,轟鳴聲震得谷頂落雪紛紛。
南宮凜雙手結印,逆靈陣的金線突然暴漲,將血河纏成一團紅色的繭。毒素與靈力踫撞產生的黑煙中,她看見葉辰的身影在渦輪旁搖晃——他正在用自身靈力壓制渦輪的震顫,那是最耗費心神的活,稍有偏差,血河就會沖破束縛。
“穩住!”她對著麥克風喊道,聲音因靈力透支而發顫。逆靈陣的反噬開始了,毒素順著金線爬上她的手腕,像無數只螞蟻在啃噬骨頭。她咬碎舌尖,用痛感保持清醒,將體內的生之靈力源源不斷注入陣旗——那些曾用來救死扶傷的靈力,此刻化作最鋒利的刃,與毒素硬踫硬地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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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水道長在望月城的城樓上,看著落霞谷方向升起的黑煙,突然老淚縱橫。他身邊的小弟子不解“師父,那不是逆靈陣的反噬嗎?為何您反倒松了口氣?”
“因為那黑煙里,有兩種靈力在轉。”玄水道長指著黑煙中隱約可見的太極圖案,“葉將軍的殺之靈在外圍築起屏障,女皇的生之靈在中心淨化,一攻一守,一殺一生……這哪里是飲鴆止渴,這是他們倆最完美的配合啊。”
血河被引入渦輪的轟鳴聲中,望月城的百姓正有序撤離。南宮凜在陣眼中央,看著毒素在掌心被生之靈一點點分解,忽然明白葉辰為何堅持要用這個法子——他知道她的生之靈能淨化毒素,就像她知道他的殺之靈能築起最堅固的屏障。
當最後一滴血河被吸入渦輪,南宮凜癱坐在陣眼中央時,看見葉辰從操作台上摔了下來。她踉蹌著跑過去,接住他的瞬間,發現他的手掌竟比血河的溫度還燙——那是靈力透支的征兆。
“傻不傻……”她用粗陶碗舀來雪水給他擦臉,聲音哽咽。
葉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她一縮。“你看。”他笑著指向渦輪——那里正輸出源源不斷的清潔能源,點亮了谷外的警示燈,為撤離的百姓指引著方向,“誰說飲鴆止渴就一定是錯的?有時候……”他咳嗽著說,“解渴的法子,本身就帶著點毒,關鍵是看兩個人能不能把毒……變成甜的。”
南宮凜低頭,看見兩人交握的手腕上,他的殺之靈與她的生之靈正纏繞著形成個小小的太極圖,那些原本該反噬的毒素,竟被這太極圖一點點消化,化作了最溫和的靈力。
玄水道長帶著弟子們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逆靈陣的金光中,兩位陛下相扶著坐在雪地里,他們掌心交疊處,正有淡淡的綠光散開,所過之處,被血河污染的凍土竟冒出了新芽。
“師父,他們……”小弟子揉了揉眼楮。
玄水道長合掌行禮,聲音里帶著釋然“這不是禁術,是新生啊。”他轉身對弟子們說,“記住了,真正的道,從不在禁不禁,而在兩個人的心,能不能把‘鴆’釀成‘甘’。”
夕陽落進谷中時,葉辰終于緩過勁來。他看著南宮凜用那枚粗陶碗煮雪水,碗沿的缺口還在,卻盛著最清澈的水。遠處傳來望月城的鐘聲,那是撤離完成的信號。
“你說,以後史書會怎麼寫這段?”南宮凜遞給他一碗溫水。
葉辰接過碗,與她的碗輕輕一踫,發出清脆的響聲“大概會寫‘落霞谷一役,帝後合力,以逆靈陣化血河為靈源,解望月城之危’,至于過程……”他笑著飲盡碗中水,“就讓那些史官猜去吧。”
碗底相踫的瞬間,兩人都看到了彼此手腕上那道淡淡的太極印記——那是毒素與靈力交融的痕跡,也是他們用“飲鴆止渴”的險招,釀出的最完美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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