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凜城的白日,天光被一種昏黃的沙塵所籠罩,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和風巨艦內,眾人已按照伯言前夜的吩咐各自行動。朱雲凡加強了艦上巡哨,與韓宇卓帶來的人一同密切監視著夏侯兄弟及其直屬部隊的動向;許楊與荀雨埋首于海量的情報與北凜城布防圖中,試圖找出邪教活動規律與城防的弱點;鐘凌羽協調著紫鳳旗女兵,建立起內外兩道警戒線;馮恩的身影如同鬼魅,悄然隱入艦體陰影最濃處,履行著他“盯緊老鼠”的職責。
小喬和夢璇則針對龍血盟大西國分部的弟子們進行審查,防止有可疑人員混進來。
然而,臨近午時,一份來自公主府的鎏金請柬,卻打破了這份緊繃的秩序。使者僅一人,態度恭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指名道姓邀請三皇子龍伯言殿下,于午時正刻,前往指定地點赴宴。
“西翎雪單獨請你?還是在這個時候?”朱雲凡第一個皺眉,手中捻動的佛珠速度加快,“這擺明了是鴻門宴!她定然已察覺韓宇卓昨夜登艦,這是在試探,甚至……就是想將你調離巨艦,孤立起來!”
“伯言!絕對不能去!”小喬急聲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女人心思歹毒,修為雖不及你,但詭計多端,手下還有夏侯家那三個怪物!誰知道她設下了什麼陷阱?”
夢璇眼中也滿是憂色,輕聲道“伯言,西翎雪行事莫測,此舉太過危險。”
就連一向冷靜的許楊也推動輪椅上前,理性分析“從戰略角度看,主動進入敵方預設且未知的環境,是極大的冒險。我們已知曉她的部分圖謀,更應謹慎。”
伯言拿起那封請柬,指尖劃過上面冰冷的字跡和指定的地點——那地址並非城主府宴會廳,而是一個標注在城西區域的普通編號,透著蹊蹺。他沉默片刻,抬起頭,目光掃過焦急的眾人,平靜道“我知道危險。西翎雪絕非善類,此宴必非好宴。”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深邃“但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她此刻出招,我們若退避,她便知我們已心生警惕,後續手段只會更加隱蔽難防,我們將徹底陷入被動。唯有迎上去,看清她究竟想做什麼,才能破局。至少,我們現在已對她有了防備,並非全然無知。”
“可是……”小喬還想再勸。
伯言抬手打斷她,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們按原計劃行事,穩住艦上局面,等我回來。”他竟未佩戴平日幾乎不離身的天衍劍,只身著那身醒目的赤紅陵光神君袍,便獨自隨那使者離去。
馬車在北凜城狹窄的街道上穿行,越行越是偏僻,最終竟停在了一處陰森的建築前——北凜城監獄。伯言眸光微凝,心中警惕更甚。厚重的鐵門開啟,露出向下延伸、散發著霉味和血腥氣的石階。使者躬身示意後便退開,兩名面無表情的獄卒引著伯言向下走去。
地牢深處,一間異常寬敞、卻被改造得如同刑訊室的囚室里,燈火通明,甚至擺上了一張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華麗餐桌。西翎雪一身冰藍宮裝,優雅地坐在主位。她身後,如同三尊煞神,矗立著夏侯家三兄弟及其凶戾兵刃——夏侯靖懷抱【噬魂鋸刃刀】,刀身極長,背部的鋸齒在昏暗火光下反射著暗沉的血色幽光,其上古老的邪紋仿佛在緩緩蠕動,散發出吞噬生靈血肉與靈魂的渴望,陰冷的黑氣繚繞;夏侯吟肩扛【星隕三化槍】,槍身泛著天外隕石特有的幽藍光澤,結構精密,似乎暗藏機關;夏侯通則隨意將那根【雙極幽影棍】扛在肩上,長棍兩端一金一銀,隱隱散發出操控沙土與巨石的沉重邪力。
伯言一踏入這間囚室,身後的厚重鐵門便“ 當”一聲被猛地關上並落鎖,徹底隔絕了外界。
西翎雪看到伯言竟真的一人前來,甚至未佩天衍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輕輕鼓掌,笑聲如銀鈴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三殿下果然膽色過人,單刀赴會,連刀都未帶。這份氣度,當真令人折服。”
伯言神色不變,目光平靜地掃過夏侯三兄弟和他們手中那三件散發著滔天凶戾之氣的兵刃,最後落在西翎雪身上,語氣禮貌卻疏離“公主謬贊。只是不知公主為何選在此地設宴?”
西翎雪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真摯,她猛地站起身,情緒竟有些激動“對付誰?我西翎雪對付誰也不會對付你龍伯言!”她向前兩步,“殿下所做之事,皆令翎雪心生向往。七國年輕一輩,唯有你,配得上‘英豪’二字!”
伯言微微蹙眉,冷靜地問“那公主今日此舉,究竟是何意?”
西翎雪臉上恢復冷靜,卻帶著掌控一切的微笑“請殿下前來,是因為我在北凜城,捉住了一個對殿下圖謀不軌之人。覺得交由殿下親自處置,最為合適。”她拍了拍手。
側面的鐵柵欄被拉起,一名獄卒將一個衣衫整潔、並未見外傷,但面色蒼白陰郁、眼神充滿怨恨痛苦的青年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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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伯言看清那青年的臉時,瞳孔驟然收縮“昊天?!你還活著?!”正是楊夢璇的族弟,楊昊天!
楊昊天抬起頭,看到伯言,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聲音沙啞“姐夫……好久不見。你可真是風光無限啊……”他說著,竟猛地撲了上來,激動地哭喊著抱住伯言。
伯言心中因重逢涌起驚喜,下一秒,一股鑽心劇痛猛地從胸口炸開!他難以置信地低頭,只見楊昊天手中一柄漆黑如墨、樣式奇特的匕首,正深深地、精準地捅在他心口一處特殊位置!
“昊天……你……”伯言猛地推開他,踉蹌後退,右手疾點胸前大穴,磅礡靈力涌向傷口,勉強封住血脈,但那匕首散發出詭異力量,陰寒歹毒的氣息瘋狂侵蝕經脈髒腑,帶來極度痛苦,臉色瞬間慘白。他心中駭然,這一刀精準無比,恰好避開了心髒立即致命的要害,卻足以造成極致的痛苦並嚴重阻礙靈力運行。
他看著眼前少年,痛心疾首“為什麼?!”
楊昊天臉上虛假激動消失,只剩刻骨怨毒“為什麼?你看看我成了什麼樣子?!一個被閹割的廢人!陰陽人!那些楊家老不死,想讓我姐姐從你這套情報,姐姐不從,他們就拿我開刀!把我變成這怪物!”他嘶聲道“還有楊家村!全沒了!可你和姐姐在做什麼?姐姐忘了血海深仇,心安理得做你的皇子妃!你呢?你有想過報仇嗎?!你沒有!只有我記得!我現在是佐道的人!只有佐道能給我力量復仇!”
西翎雪恰到好處地開口,語氣帶著虛偽的歉意“真是對不起呢,伯言殿下。我本是好意,將這名邪教逆賊交給您發落。我自然不會對您出手。”她話鋒一轉,冷聲道“但楊昊天,你竟敢行刺皇子,罪該萬死!夏侯將軍!”
夏侯通獰笑上前,肩上雙極幽影棍金芒一閃。
“住手!”伯言強忍劇痛喝道,聲音沙啞卻威嚴,“誰也不準動他!”他看向西翎雪,眼神冰冷“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此人,交給我處理。”
西翎雪挑眉“殿下要包庇凶犯?”
“我的傷,是我自己不慎所致,與任何人無關。”伯言艱難地說道,每一個字都牽動著傷口,冷汗涔涔。他深知夢璇此刻的平靜源于被修改的記憶,認為所有楊氏貴族都安然出使海外。若將眼前這充滿仇恨、且已投入佐道的昊天帶回去,一旦與夢璇相見,極可能刺激她崩潰,甚至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絕不能讓昊天出現在夢璇面前。
“現在,請公主放他離開。”伯言語氣堅決。
西翎雪眼中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快意,故作無奈“既然殿下如此要求……好吧。開門。”
獄卒打開側門。楊昊天冷冷地看著因劇痛而靠在冰冷牆壁上喘息、臉色慘白的伯言,眼中無絲毫動搖“龍伯言,別以為我會領情!楊家的血債,我一定會討回來!你我之間,只有仇恨!”說完,決絕轉身消失。
伯言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胸口匕首留下的創傷灼燒般劇痛,陰寒之力瘋狂阻礙靈力運轉。他扯出一個蒼白笑容,看向西翎雪,譏諷道“公主……這出戲,精彩……這匕首,也很別致……專為折磨人而生吧……”
西翎雪笑靨如花“殿下喜歡就好。需要送您回去嗎?”
“不……必……”伯言咬著牙,他知道這匕首不能輕易拔出,否則靈力一瀉,傷勢會瞬間加重。他捂著那仍插著匕首、不斷滲血的傷口,憑借強大意志力,一步一頓,極其緩慢卻又堅定地朝地牢出口走去。每一步都牽動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苦。
當他終于拖著瀕臨極限的身體,踉蹌著出現在和風巨艦附近的街巷時,巡邏的紫鳳旗女兵立刻發現了他。
“殿下!!”
“天啊!快來人!殿下受傷了!”
驚呼聲中,女兵們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住幾乎失去意識的伯言。他臉色白得透明,氣息微弱,陵光神君袍左胸處一片暗紅,那柄詭異的黑色匕首赫然插在其上!
“快!抬去醫療室!通知許先生!小喬縣主!夢璇公主!”女兵隊長急促下令,聲音驚惶。
伯言被迅速抬離,地牢外的陽光刺眼,卻驅不散那柄毒刃帶來的徹骨寒意與西翎雪陰謀得逞的冷笑。這場獄中孤宴,終以一道精準而惡毒的傷痕,刻下了舊恨與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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