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傳

第607章 風譎雲詭 遺忘之殤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三子伯言 本章︰第607章 風譎雲詭 遺忘之殤

    冊封“黃妃”黃小麗與四皇子龍斌的旨意,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冷水,瞬間在龍都乃至整個龍國炸開了鍋。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無不議論著這樁突如其來的皇家秘辛。新晉的黃妃娘娘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四皇子龍斌也在一夜之間從默默無聞的平民少年躍升為尊貴的皇子。

    然而,這份喧囂與伯言的王府無關。王府深處,籠罩著一片愁雲慘霧。

    朱雲凡的佛門“鎮心菩提咒”金光日漸黯淡,效力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床榻之上,楊夢璇原本美麗的臉龐此刻瘦削蒼白,緊閉的雙眸下是深重的陰影。即使在昏迷中,她的身體也時常無意識地劇烈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飽含巨大痛苦的囈語,時而喊著爹娘,時而喊著村人的名字。滅族之痛如同蝕骨的毒藥,日夜啃噬著她的神魂,讓她在清醒與昏迷的邊緣痛苦掙扎,靈力在體內橫沖直撞,瀕臨徹底失控的邊緣。伯言守在她的床邊,看著心愛之人承受如此折磨,心如刀絞,卻又束手無策。

    “雲凡,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伯言的聲音沙啞,眼中布滿血絲。

    朱雲凡再次探查了夢璇的脈象和神魂狀態,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鎮心菩提咒’已至極限。強行再施,非但無用,反可能加速其神魂崩潰。夢璇的心傷太重了…這非藥石或外力可愈,除非…”

    “除非什麼?”伯言急切追問。

    “除非能化解她心中這滔天的恨意與絕望,或者…讓她暫時忘卻這撕心裂肺的痛苦根源。”朱雲凡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奈。

    伯言猛地站起身︰“我去見父皇!楊家村慘案絕非天災,那是邪修布下的血祭法陣!必須徹查!若能抓住真凶,或許…或許能給她一個交代!”

    他帶著邪陣陣圖,一日之內數次求見龍帝。然而,每一次都被擋在了御書房外。內侍傳出的口諭千篇一律︰陛下政務繁忙。

    最後一次求見被拒後,伯言強壓怒火正要離去,御書房的門開了。一個身著深紫色蟒袍、面白無須、眼神帶著倨傲的中年太監踱步而出,正是龍帝身邊頗有權勢、已伺候龍帝十七年的總管太監——李忠賢。他是在莫蓮懷上伯言三兄弟那年入宮,一步步爬上來的。

    “三殿下,請留步。”李忠賢的聲音尖細,帶著慣常的拿腔作調。

    伯言停步,冷冷看著他。

    李忠賢慢悠悠走到伯言面前,假模假樣地躬了躬身,臉上堆著虛浮的笑容︰“喲,三殿下,您這風風火火的,又是為了那位左妃娘家的事兒吧?陛下日理萬機,實在抽不開身吶。”

    伯言眼神銳利︰“楊家村慘案非同小可,涉及邪修血祭!我必須面稟父皇!”

    “嘖,殿下您這就為難老奴了。”李忠賢夸張地嘆了口氣,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殿下,老奴在宮里伺候陛下十七載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有些事兒…它得講究個時機,講究個體察聖心吶。”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親昵感,“那楊家村,是什麼地方?前朝楊帝的余孽!這些年,龍國境內那些個不安分的逆賊,有多少跟他們沾親帶故的?您不知道,老奴可知道的很吶,陛下寬仁,念其式微,才留他們在楊家村安身。如今…嘿,也不知是哪路神仙顯靈,替陛下把這根刺給拔了,陛下心里頭其實是松快的!只是礙于名聲,不好明說罷了。”

    他頓了頓,綠豆般的眼楮打量著伯言鐵青的臉色,繼續道︰“可您呢?非但不體諒陛下的難處,反而為了一個…嗯…前朝血脈的姑娘,拿著什麼‘邪陣’圖,非要把這事兒往大了鬧?殿下啊,您可知道,外頭現在傳得多難听?說什麼陛下早就對楊家人‘欲除之而後快’!陛下為此龍顏不悅啊!您再這麼鬧下去,不是正好給那些嚼舌根的遞刀子嗎?讓陛下的顏面往哪兒擱?讓天下人怎麼看陛下?”

    “至于楊姑娘…”李忠賢拖長了尾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她畢竟是前朝余脈,如今楊家早就坐實了‘涉嫌謀反’的污名!按律法,那可是要連坐的!陛下念在她與殿下有婚約,已是天大的恩典,不予追究了!殿下,您不念著陛下的這份恩情,反而為了她一再逼迫陛下,這…這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說不過去吧?老奴勸您吶,消停消停,好好安撫楊姑娘才是正經。別再給陛下…添堵了。”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威脅之意隱在笑容之下。

    “你…”伯言怒火中燒,指節捏得發白。

    “呵。”一聲輕笑聲響起,帶著幾分慵懶的貴氣。朱雲凡不知何時已站在伯言身側,他手中把玩著一串佛珠,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李忠賢身上,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玩意兒。

    “李總管,”朱雲凡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清朗,“听君一席話,勝似一席話啊。總管對陛下心思的揣摩,當真是細致入微,這份‘體察聖意’的本事,本王…哦不,本皇子,實在是佩服得緊。”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只是…總管口口聲聲‘替陛下分憂’,卻不知總管祖上可也是這般‘體察上意’的?听聞總管常言乃‘大唐李氏’之後,不知那位曾權傾朝野、廢立君王的李輔國李公公,與總管祖上…可有淵源?若有,那總管今日這番‘忠君體國’之言,倒真是家學淵源,一脈相承了,哦對了,太監是沒有子嗣的,失言了,哈哈哈。”

    朱雲凡的話語帶著貴族特有的優雅戲謔,字字句句都像在夸贊,卻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針,直刺李忠賢最忌諱、也最想掩蓋的痛處——他那“大唐李氏之後”的自詡,以及宦官干政的敏感歷史。他將李忠賢比作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權閹李輔國,簡直是殺人誅心!

    李忠賢那張保養得宜的老臉瞬間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如同開了染坊。他指著朱雲凡,嘴唇哆嗦著,想要反駁,卻被那句“家學淵源”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只剩下急促而羞憤的喘息,那副精心維持的倨傲姿態瞬間崩塌。

    “朱…朱殿下…您…您…”李忠賢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本皇子只是有感而發,李總管莫要介懷。”朱雲凡拉上伯言,笑容依舊溫和,眼神卻帶著一絲冷意。

    “伯言,我們走吧。夢璇還等著你呢。” 他不再看李忠賢,仿佛對方只是一粒塵埃。

    “哼!”李忠賢看著朱雲凡和伯言離去的背影,狠狠地一跺腳,臉上青筋暴起,眼中充滿了怨毒和難堪,轉身狼狽地鑽回了御書房,那扇厚重的門在他身後發出沉重的悶響。

    回到王府,小喬迎上來,看著伯言陰沉的臉色,低聲道︰“那個李忠賢,伺候龍帝叔叔十七年了,莫姨懷你們三兄弟的時候他入的宮,在後宮根基很深。他常在人前自夸是‘大唐李氏之後’,自詡血脈高貴,最是捧高踩低,睚眥必報。他的話,未必全是龍帝叔叔的意思,但…也未必沒有叔叔的默許。”

    伯言只覺得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將他淹沒。父皇避而不見,權閹刁難羞辱,追查真相之路被徹底堵死。看著床上氣息奄奄、痛苦不堪的夢璇,他心如刀絞。

    一個危險的念頭,在他絕望的心中滋生。

    “二哥…或許只有二哥能救夢璇了。”伯言喃喃道。

    龍伯渝和龍伯昭剛剛從衛國平息了一場由三國武將高順的鬼軍之亂,風塵僕僕地回到龍都,就迎面撞上了“黃妃”和“四皇子”這樁驚天大戲。兄弟二人心中的震驚和膈應自不必說。

    尤其是龍伯渝,他本就對楊夢璇懷有一份難以言說的情愫,只是礙于母後早已將夢璇賜婚給伯言為左妃,只能將這份心思深埋心底。如今看到夢璇因家族慘劇而瀕臨崩潰,伯言又束手無策,他心中亦是復雜難言。

    當伯言找到他,帶著近乎哀求的語氣提出,希望他能動用“幻夢心經”,幫助夢璇刪減或修改關于楊家村滅族的痛苦記憶時,龍伯渝沉默了。

    “幻夢心經”乃極其精妙又危險的神魂秘術,稍有不慎,便可能對受術者造成永久性的神魂損傷。而且,修改記憶,有違天道人倫。

    “伯言,你可知道此術的凶險?”龍伯渝沉聲問道。

    “我知道!”伯言眼中布滿血絲,“但夢璇她…她撐不下去了!雲凡的佛咒已失效,再這樣下去,她要麼靈力暴走而亡,要麼徹底瘋癲!二哥,我求你!只要能讓她活下去,忘記這痛苦…我什麼都願意承擔!”

    看著弟弟眼中的絕望和懇求,又想起夢璇那蒼白痛苦的臉龐,龍伯渝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那份隱秘的情愫和對夢璇的憐惜,壓倒了顧慮和原則。

    “……好。”龍伯渝緩緩點頭,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幽光,“我盡力一試。但需絕對安靜,且施術過程,除你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夜,王府密室。燭火搖曳。

    夢璇在藥物的作用下陷入深沉的昏睡。伯言緊張地守在一旁。龍伯渝盤膝坐在夢璇榻前,雙手結出繁復玄奧的法印,一股柔和而強大的精神力如同水銀瀉地般,緩緩探入夢璇的識海。

    “幻夢心經,心隨念轉,夢由心生…”龍伯渝口中念誦著晦澀的咒文,指尖流淌出如夢似幻的琉璃色靈力,輕柔地籠罩住夢璇的額頭。

    伯言屏住呼吸,他能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屬于龍伯渝的神魂力量正在小心翼翼地梳理、探尋著夢璇記憶深處那片最黑暗、最痛苦的區域——關于楊家村的一切。

    龍伯渝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他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靈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開始嘗試剝離、淡化那些血腥、絕望、充滿仇恨的記憶碎片。按照伯言的請求,他本應只是模糊或淡化這些記憶,讓痛苦不再尖銳。

    然而,在深入那片痛苦記憶的漩渦時,龍伯渝的心神也受到了沖擊。他感受到她刻骨的悲痛與恨意,這讓他心中那份壓抑已久的、對夢璇的佔有欲和保護欲,如同野草般瘋狂滋長。一個更“徹底”、更符合他心意的念頭悄然升起。

    ‘既然要忘…何不讓她忘得更干淨?忘掉那個注定充滿仇恨和痛苦的過去…讓她只記得快樂和希望…讓她…只記得…’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纏繞上他的心。

    他的手指在法印上極其細微地變換了一個角度,琉璃色的靈力光芒似乎發生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偏轉,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在夢璇浩瀚的記憶之海中,激起了更深、更隱秘的漣漪。他開始編織新的記憶絲線,悄然覆蓋、替換那些被剝離的痛苦核心。

    這個過程極其隱晦,連一旁全神貫注的伯言,也只感覺到二哥的靈力波動似乎變得更加深邃復雜了一些,並未察覺到其中的異樣。

    不知過了多久,龍伯渝緩緩收功,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略顯蒼白,顯然消耗極大。琉璃色的光芒散去。

    “如何?”伯言急切地問。

    龍伯渝長長舒了口氣,露出一絲疲憊但帶著寬慰的笑容︰“幸不辱命。最痛苦的根源記憶已被剝離修改。夢璇…應該無礙了,他的記憶中,楊家人都出使海外,不在龍國了,除非她再見到楊家人,不然是不會想起真相的;你們也不要提起楊家的事情為好。”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軟榻上的楊夢璇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楮。那雙曾經盛滿痛苦和死寂的眼眸,此刻雖然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卻已恢復了清澈和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茫然。

    “伯言…?”她看著守在床邊的伯言,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熟悉的溫柔,“我…我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個…很長很累的夢…”

    “沒事了,沒事了,夢璇,你醒了就好!”伯言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心中的巨石終于落下大半。

    “對了,”夢璇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但並無悲傷的表情,“我記得…族人們…好像是…被龍帝委以重任,派往海外諸國作為龍國使者,去建立邦交了?路途遙遠,可能很久都回不來了…”

    她的話語流暢自然,仿佛這就是她記憶中的事實。

    伯言心中猛地一揪,知道這是二哥修改記憶的結果。他強忍著心酸,擠出一個笑容︰“是的,他們肩負重任,去了很遠的地方;日出國激戰,路途勞頓,你要好好養身體。”

    “嗯。”夢璇溫順地點點頭,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很快又陷入了安詳的睡眠。

    看著夢璇平靜的睡顏,伯言心中五味雜陳。遺忘,是救贖,也是另一種殘酷的剝奪。而龍伯渝站在一旁,看著夢璇對伯言展露的笑顏,眼底深處,那抹幽光一閃而逝。

    暫時的平靜降臨了。然而,被強行修改的記憶,如同埋下的隱患種子,終有破土而出的一天。而龍伯渝那隱秘的篡改,又將在未來掀起怎樣的波瀾?

    龍都的風雲,似乎才剛剛開始。那位自稱“大唐李氏之後”的總管太監李忠賢,在御書房的陰影里,正用他那雙渾濁而精明的眼楮,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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