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咒言陡然變得宏大莊嚴,如同神諭。他雙手結出阿北家最高秘傳的“八光縛邪印”!胸前家徽爆射出八道凝練如實質的金色光柱,並非射向影鱷,而是瞬間穿透空間,在影鱷龐大的陰影之軀周圍八個方位轟然釘下!八道光柱落地即化為八根銘刻著無數古老神道符文的金色光之巨柱,彼此間瞬間連接起無數流淌著淨化之力的光之鎖鏈,構成一個巨大的、不斷向內收縮的立方體牢籠!牢籠形成的瞬間,內部的空間仿佛被凝固,影鱷的動作驟然遲滯,如同陷入粘稠的金色琥珀之中!
“吼——!”影鱷發出震天的痛苦咆哮,瘋狂掙扎,陰影骨甲與光之鎖鏈劇烈摩擦,爆發出刺眼的火花和能量湮滅的嗤嗤聲。
機會!
清明眼中神光暴漲,右手食指中指並攏如劍,指尖凝聚起一點壓縮到極致、仿佛能洞穿虛空的熾白光芒——那是凝聚了“八光縛邪陣”核心淨化之力的破魔指劍!他身形化作一道金色閃電,無視影鱷掙扎帶起的能量亂流,直刺影鱷那兩點幽綠靈魂之火中央的核心區域——那正是先前巨鱷吞噬火焰時,陰影力量流轉匯聚的節點!
“破!”
熾白的指劍毫無阻礙地刺入影鱷頭顱深處那翻滾的、粘稠的陰影核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仿佛無數面鏡子同時碎裂的清脆聲響。
指劍刺入的瞬間,清明灌注了全部靈覺的“心眼”清晰地“看”到了影鱷核心內部最深的景象。那並非純粹的黑暗或妖力,而是……一片破碎的、凝固的、散發著無盡悲傷與疲憊的魂光碎片。碎片之中,一張無比熟悉的、清 而疲憊的面容一閃而逝——正是他們早已逝去的父親!那雙深邃的眼眸,透過無盡的時光與陰影的阻隔,疲憊而悲憫地望了他一眼,隨即在淨化之力的沖擊下,如同風中的燭火,無聲地……熄滅了。
轟!!!
影鱷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隨即由內而外爆發出無法抑制的崩潰!構成它身體的粘稠陰影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嶙峋的骨甲寸寸斷裂、化為飛灰,那些扭曲痛苦的靈魂面孔發出最後一聲解脫般的嘆息,徹底湮滅。龐大的陰影巨獸,在八道光柱的束縛下,如同被戳破的氣泡,轟然瓦解,只剩下無數飄散的黑煙和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怨氣。
“呃啊——!”影鱷被破,與其心神相連、依賴精血供養的重陽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大口粘稠的、帶著內髒碎塊的紫黑色污血!妖化左臂上的猩紅肉須瞬間失去光澤,萎靡脫落。他高大的身軀劇烈搖晃,眼中那瘋狂的怨毒被一種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茫然取代,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倒在地,僅存的右手死死捂住胸口,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 聲。
清明保持著指劍前刺的姿勢,落回地面,身體微微晃了晃,臉色蒼白如紙。方才那驚鴻一瞥,父親最後殘魂的消散,如同最鋒利的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他死死盯著跪倒的兄長,眼中翻涌著復雜到極致的情緒——痛恨、悲傷、憐憫,還有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斬斷的悲憫。
“父親……”清明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無法言喻的顫抖,“他最後的力量…他的殘魂…竟被你…被這邪術…囚禁于影鱷之中…”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與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熱意,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他至死…都未曾放棄過你!重陽兄長!”
“住口!”重陽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瞪著清明,嘶吼聲卻虛弱無力,帶著一種被徹底撕開偽裝的狼狽與絕望,“假仁假義!他若…他若真在意我…怎會…怎會把我推入這無邊黑暗!他眼中只有你!只有你這光明的繼承者!”他掙扎著想站起,卻再次被劇烈的咳嗽打斷,更多的污血從嘴角溢出。
“冥頑不靈!”清明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失。他雙手再次結印,胸前阿北家徽光芒雖黯淡,卻依舊流轉不息。那八根束縛影鱷的光柱並未消散,反而隨著清明的咒言急速收縮、變形!
“縛!”
八道光柱瞬間化作八條流淌著金色神道符文的光之鎖鏈,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發出嗡鳴破空之聲,瞬間纏繞上重陽的身體!鎖鏈無視他妖化左臂的掙扎,精準地纏繞住他的脖頸、雙臂、腰腹和雙腿,符文烙印之處,嗤嗤作響,瘋狂壓制著他體內翻騰的妖氣和殘存的邪力!
“呃啊啊啊——!”重陽發出痛苦的嘶嚎,身體被光之鎖鏈強行拽離地面,懸在半空。妖化的左臂在符文灼燒下冒出黑煙,鱗片剝落,露出底下潰爛的血肉。他徒勞地掙扎著,像一條被釘在光之網中的困獸,眼中充滿了怨毒、痛苦,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埋于瘋狂之下的恐懼與迷茫。
光之鎖鏈嗡鳴著,將他牢牢禁錮在空中。阿北清明站在燃燒的廢墟之上,仰望著被光鏈束縛的兄長,臉色蒼白,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冰。
光之鎖鏈如活物般嗡鳴、收緊,將阿北重陽死死禁錮在半空。妖化左臂上的鱗片在神道符文的灼燒下 啪剝落,露出底下潰爛、流淌著暗紫色漿液的皮肉,散發出刺鼻的焦糊與腥臭。重陽的嘶吼從最初的怨毒咆哮,漸漸變成野獸瀕死般的、夾雜著劇痛與窒息的 聲。他布滿血絲的雙眼,透過凌亂黏膩的散發,死死釘在下方的阿北清明身上,那目光混雜著極致的恨意、痛苦,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深埋于瘋狂之下的、被至親背叛的絕望。
“ … …阿北…清明…”重陽掙扎著,每一個字都像從破碎的肺腔里擠出來,帶著血沫,“虛偽…的光明…你贏了…父親的…寵兒…”
阿北清明仰望著被光鏈束縛的兄長,臉色蒼白如紙,維持這強大的束縛術法消耗巨大,但更重的是心口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劇痛。父親最後殘魂在影鱷核心中消散的景象,如同夢魘般烙印在他腦海。他深吸了一口灼熱而污濁的空氣,聲音低沉卻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 啪和遠處的喊殺︰
“父親從未放棄你,兄長。”清明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疲憊與沉重,“他將最後的力量、最後一絲守護的殘念,都留在了你身邊,試圖在你被陰影徹底吞噬時…拉住你。那影鱷的核心,囚禁的不是力量,是他對你…至死未熄的牽掛!”
“閉嘴!謊言!”重陽猛地掙扎起來,光鏈勒得更深,讓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但眼中的瘋狂卻因清明的話語而出現了一絲劇烈的動搖和更深的痛苦。父親最後那悲憫而疲憊的眼神,在他混亂的記憶碎片中一閃而過,帶來錐心刺骨的劇痛,遠比肉體的傷害更甚。
“是不是謊言,你心中…比我更清楚。”清明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最後一絲猶豫被決絕的冰霜覆蓋。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準了空中被束縛的重陽。胸前那枚阿北家徽,光芒雖因消耗而黯淡,卻依舊執著地流轉著純淨的靈光,仿佛在回應著血脈的呼喚與職責的沉重。
“阿北家的罪孽,由阿北家的血脈來終結。”清明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審判,“兄長,你的路…到此為止了。父親…在黃泉等你,去向他…懺悔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清明並指如劍,指尖驟然亮起一點壓縮到極致、幾乎要將周圍光線都吸入其中的熾白光芒!那不是召喚式神的靈光,而是凝聚了他全部靈力、意志,以及阿北家神道傳承中最本源淨化之力的——「神道•斷罪指」!
“不——!!!”重陽似乎預感到了終結,發出最後一聲絕望而扭曲的嘶嚎,妖化左臂的肉須瘋狂舞動,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但為時已晚。
清明的指尖,那點熾白的光芒無聲地射出。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的、仿佛能洞穿時空界限的白色細線。
嗤——!
輕響。
熾白的光線精準無比地洞穿了阿北重陽的眉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重陽眼中翻騰的瘋狂、怨毒、痛苦、絕望,所有激烈的情緒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緊接著,那凝固的眼神如同破碎的琉璃,迅速黯淡、渙散。他身體劇烈的掙扎猛地停止,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麻袋,徹底癱軟在光之鎖鏈的束縛中。
眉心處,一個細小卻無比深邃的孔洞出現,邊緣光滑如鏡,沒有一絲血跡。一股精純、冰冷、帶著神聖淨化意味的力量,正從那個孔洞中由內而外地急速擴散開來!
滋滋滋——!
重陽的身體,從眉心那個小小的孔洞開始,如同被投入強酸的白紙,迅速變得透明、虛化!首先是那猙獰妖化的左臂,暗紫色的鱗片、猩紅的肉須,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無聲無息地消融、蒸發。緊接著是軀干、四肢、頭顱…構成他存在的物質與能量,都在那淨化之力的沖刷下飛速瓦解、湮滅!
“呃…”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嘆息般的呼氣,從重陽正在消散的喉間溢出。那渙散的瞳孔中,最後倒映出的,是下方弟弟清明那張蒼白而決絕的臉,還有…清明胸前,那枚在煙塵與火光中,依舊流轉著純淨家徽光芒的印記。一絲難以言喻的、極其復雜的情緒——或許是釋然?或許是悔恨?或許是徹底的解脫?——在那雙即將徹底熄滅的眼眸深處,一閃而逝。
沒有血肉橫飛,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無聲的湮滅。
幾息之間,光之鎖鏈束縛之處,只剩下幾縷裊裊升起的、帶著淡淡焦糊味的青煙。阿北重陽,連同他妖化的軀體、扭曲的靈魂、以及那滔天的怨恨與不甘,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光鏈失去了目標,嗡鳴一聲,化作點點金色光屑,消散在灼熱的空氣中。
啪嗒。
一滴滾燙的液體,重重砸落在阿北清明腳邊焦黑的瓦礫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他依舊保持著抬手指向虛空的姿勢,身體卻微微顫抖著。臉頰上,一道清晰的濕痕無聲滑下。他殺了自己的兄長,親手斬斷了阿北家黑暗腐朽的孽根,完成了父親的囑托,也為京都的淨化除去了一大禍患。但胸腔里,只有一片冰冷的、被徹底掏空般的死寂和劇痛。
他緩緩放下手,沾著兄長最後氣息的手指微微蜷縮。他低頭,看著胸前那枚流轉著靈光的家徽,沉默良久。最終,他沾著血與塵的手,用力按在了那枚象征著責任與光明的徽記之上,仿佛要從中汲取支撐自己走下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