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的光芒在伯爵眼中明明滅滅，他望著眉頭仍緊蹙的查理，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方才談論源生法師境界時的意氣風發褪去後，只剩下為人父的深沉牽掛。
他悄悄將羊皮地圖重新折好，塞進貼身的鎧甲內襯，那里還藏著哥爾特人與拜佔庭私通的密信。這兩樣東西，是足以掀起帝國風暴的火種，也是此刻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
“你可是我和你母親唯一的孩子啊……”
伯爵在心底默念，指尖輕輕拂過查理額前的碎發。
當年妻子重病離世前，攥著他的手反復叮囑 “護好查理”，這句話他記了十六年。
從查理蹣跚學步到進入魔法學院，他總覺得孩子還小，可今夜再見，那個需要他庇護的孩童，已經能獨闖險境來救父親了。
洞口傳來夜風掠過岩石的呼嘯，像是哥爾特人隱約的咆哮。伯爵將腰間的佩劍解下，放在手邊，這柄陪伴他征戰二十年的 “雷牙”，劍鞘上的雷紋在火光下流轉著微光。他知道自己的血脈之力因多日未進食已十不存三，真到了突圍之時，未必能護得住所有人。
但他已經做了決定。
若真到了絕境，他會引動雷獅血脈的本源之力，爆發出遠超平日的雷電風暴，給查理爭取突圍的時間。
源生法師完全燃燒血脈的代價是修為盡廢、壽元銳減，也有可能會當場死亡。可只要能讓查理出去，哪怕自己化作焦土也值得。
“到時候你帶著衛隊走，別回頭。” 伯爵低聲自語向查理說，目光掃過那幾個熟睡的親兵 —— 他們都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為了查理能活下去，也為了這幾個僅存的兄弟能活下去。
他別無他法。
查理有些狐疑的看著坎特伯雷伯爵，他突然感覺伯爵好像沒有說實話似的。
第一，如果他對付普通的蠻族哥爾特人士兵沒有問題，那麼也就證明他完全可以早就鑿陣而出，不必在這里等到現在，還在等待救援。
伯爵不是這麼不聰明的人，他看不到支援和接應的人來，應該心里早就有了計較，不會這麼傻乎乎的等著。
第二，剛剛的戰略部署，居然是讓他在後面殿後，讓自己帶著衛隊先走。
這不符合鑿陣的打發，倒像是主動要殿後。
伯爵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將自己的佩劍遞給查理︰“這把劍我拿著也無用，給你拿著好配合為父一同沖鋒！它能護你周全！”
查理握著伯爵遞來的 “雷牙” 劍柄，指腹觸到劍鞘上凹凸的雷紋，心中的疑慮卻愈發濃重。
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刀︰“父親，您剛才說血脈之力尚存六成，可為何連握緊劍柄的手都在發顫？”
伯爵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將手縮了回去︰“連日未眠罷了，休息片刻便好。”
“是嗎？” 查理步步緊逼，神魂之力再次悄然探出，這一次他收斂了所有鋒芒，如同蛛絲般輕柔地纏上伯爵的經脈。
就在伯爵察覺異動的前一瞬，他清晰地感應到那本該奔騰如雷的雷獅血脈，此刻竟像枯竭的河床般斷斷續續，血脈紋路的光澤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 這哪里是六成實力，分明只是十之一二而已！
“您根本沒打算跟我們一起突圍，對不對？” 查理的聲音陡然拔高，手中的 “雷牙” 當落地，“您說要引動血脈本源鑿陣而出，其實是想燃燒自己當誘餌！”
伯爵猛地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雷紋在他脖頸上隱隱亮起︰“胡說什麼！我是源生法師，對付些蠻族雜碎綽綽有余 ——”
查理前進半步，目光銳利如鷹，“您說血脈之力尚存六成，足以鑿陣突圍，可為何連佩劍都要交給我？難道源生法師沖鋒陷陣時，不需要趁手的兵器嗎？”
伯爵的手僵在半空，篝火映照下，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強作鎮定道︰“你不懂，這劍有雷紋加持，能增幅你的戰斗力”
“我更不懂的是戰略。” 查理打斷他的話，指尖點向羊皮地圖上的突圍路線，“鑿陣講究銳不可當，當以最強者為鋒，您作為源生法師理應帶頭沖鋒，為何反倒讓我這個‘殿後’的帶著衛隊先走？這分明是把生路讓給我們，自己要斷後！”
洞穴里的爭吵聲驚醒了衛隊，幾人揉著惺忪的睡眼，看到這劍拔弩張的場面都愣住了。刀疤衛士剛要開口勸阻，卻被查理揮手制止︰“你們都听著，伯爵打算獨自斷後，用燃燒血脈的代價換我們活命！”
伯爵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沒想到自己藏得如此之深的計劃，竟被查理一眼看穿。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來掩飾，可對上兒子含淚的目光，所有辯解都堵在了喉嚨里。
“十六年前母親臨終前讓您護好我，不是讓您用命來換！” 查理抓住伯爵的手腕，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虛弱，“您以為這樣我會心安嗎？帶著密信活著出去，卻一輩子活在失去父親的愧疚里？”
火堆徹底熄滅了，只剩下幾縷青煙裊裊升起。伯爵望著兒子顫抖的肩膀，心中的堅冰漸漸融化，他抬手想摸摸查理的頭，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無力地垂落︰“我…… 我別無選擇。血脈之力耗損太甚，不這樣做，我們誰也走不了。”
“誰說的？” 查理突然擦干眼淚，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您忘了我是魔法師？我難道就只能會一點戰斗的小手段？那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已經是日曜級了，我是日曜級的，可以被稱做大法師的魔法師了！你明白嗎？”
他轉身撿起地上的 “雷牙”，塞進伯爵手中︰“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您教過我，戰士的榮耀不是獨自犧牲，而是帶著兄弟回家。”
伯爵握著溫熱的劍柄，看著兒子挺直的脊梁，又看了看周圍紛紛站起身、眼神堅定的衛隊，喉嚨里發出一聲哽咽。他活了四十多年，經歷過無數生死戰場，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這般 “教訓”。
洞穴外傳來狼犬的吠叫聲，哥爾特人的包圍圈越來越近了。
伯爵感受著體內緩緩復甦的暖意，望著兒子眼中閃爍的星光，終于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好…… 我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