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沒有議員提出異議,坐鎮輪值議會長的穆爾達爾議會長在主席台莊嚴說道︰“好的,現在請泰坦家族的議員坐下。既然無一人有疑問,那麼現在我們進入下一環節。”
泰坦議員向穆爾達爾議會長鞠一躬,坐下。
戈拉克還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什麼反應都沒有。
如同一尊孤寂的塑像。
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穆爾達爾議會長︰“現在請各位議員進行舉手表決。在听過泰坦家族的議員陳述後,大家認為這場緊急議是否有繼續召開下去的必要。舉手表示贊同,不舉手表示反對,贊同票數佔有效票半數以上將繼續會議。如有疑問,請稍後在表決結束後發言。”
意思就是︰大家是否覺得這件事重要。
關于“以太紀念碑”。
關于身為“巨人”的戈拉克。
在穆爾達爾議會長搖鈴示意表決開始,台下漸漸有人舉起自己的手。
根據之前安靜的議會廳,汪達原本推測這件事沒有人會在意。
可事實正相反。
光是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能觀察到絕大多數議員都舉起手表示贊同,這里的絕大多數人都很在意泰坦議員所說之事。
穆爾達爾議會長等待身邊兩位副議會長統計舉手人數。
坐在他左手邊的副議會長在短暫的統計後,來到另一邊,和另一位探討結果,寫在紙上。
這張紙,最後交到了穆爾達爾議會長手中。
“統計結果已出,請各位議員放下手。”
等待離開座位的副議會長回到座位後,穆爾達爾議會長拿著紙張向議員們公布結果︰“議會共一百五十八位議員,其中三位議員缺席,有效票數為一百五十五票。在這其中,一百二十八位議員表示贊成,二十七位議員表示反對,贊成票數過半。按照流程,議會繼續進行。現在進入下一個環節。”
穆爾達爾議會長放下紙張,憐憫地朝下看去。
那里只坐著戈拉克。
僅僅他一個人。
“戈拉克•瑪什。現在請你就泰坦議員提出的問題進行發言回答。”
全場的目光匯聚在這位七米的巨人身上。
眾目睽睽下,戈拉克站起來,仰頭,問穆爾達爾議會長︰“請問穆爾達爾議會長。我發言時,需要面對議會長您,還是面對台下的議員。”
“都可以。”
戈拉克果斷地轉身。
視力好的季阿娜、麋鹿還有楊天宇最先看見戈拉克右手小臂上搭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灰紅色毛毯。
楊天宇那天和汪達李時雨兩人一起去戈拉克家里時,有看見他披著這個毛毯從閣樓上下來,因此他是三人之中唯一一個反應過來戈拉克所持之物的人。
季阿娜問︰“戈拉克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馬修說︰“那是陪伴老師從小到大的毛毯。一般老師想要尋求心靈上的平靜就會帶在身邊。”
那張毛毯給予戈拉克心靈上的力量。
至少現在他並非孤身一人。
戈拉克的聲音始終都是那麼淡然︰“各位議員下午好,我是戈拉克•瑪什,也是第三十九位神明‘巨人’。現在我就泰坦議員的問題進行回答。”
“首先,第一個問題,關于我是否還在繼續修建‘以太紀念碑’一事。我想說,紀念碑的總體已經修建完畢,剩下最後的末尾工作就能完工。如果在座的各位有去觀察過我所建的紀念碑,那麼就會發現上面纂刻的文字即巨人族神話七十二種以太所構成的元素,從下到上,從一到七十,我已經全部刻在柱子上。唯獨七十一和七十二,我並不知道這兩種數量的以太究竟構成的是什麼物質。”
“這五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問題的答案。十多年前,當議會要求我修建一座能遺傳後世的建築,我就為此而獻出我的畢生的學問和心血來構築它。不夸張的說,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更想看見‘以太紀念碑’完工。但我也不能敷衍自己和紀念碑,我必須要將它做到完美,因此,直至今日我仍在探尋問題的真相,這幾天也在做收集資料的工作。如果各位議員有相關線索,可以告知于我。”
沒有議員開腔。
旁听席的諸位也是。
穆爾達爾議會長听完戈拉克發言,點頭說道︰“戈拉克•瑪什。你已經闡述完畢了嗎。”
戈拉克轉身,抬頭望向身居高位的議會長。
他說︰“泰坦議員他不是問了兩個問題嗎。”
“可是剛才泰坦議員說的是‘或者’,你只需要選擇其中一個進行回答。並不是想讓你兩個問題都回答的意思。”
“很抱歉,議會長。”戈拉克慢慢道,“我是神明。”
正因為我是神明,所以我要解決周圍人的一切困惱。
哪怕只有一個人的困惱。
穆爾達爾議會長眨眨眼,嘆口氣︰“請便。”
戈拉克鞠躬道謝,回身。
“其次,第二個問題,關于我是否有作為神明本身去聆听全人類的願望一事。我想剛才各位已經有了答案。即便是泰坦議員一個人提出的問題,哪怕我可以不用進行回答,我也會努力解決我能看見的所有陷入困惑或苦難的人們。這是我身為神明的天性,我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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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的頭發下,一雙灰暗的眼楮掃視整個宴會廳。
有些議員反應過來,戈拉克的所表達的意思是“明明我只用回答一個問題,卻因為泰坦議員的願望選擇回答全部問題,因為我是神明”。
他一直都在听周圍人的願望。
也當然會听全世界的願望。
明了戈拉克話中有話的季阿娜嘆息︰“人形神明都這樣嗎……除了布里涅和海因里希,其他人形神明都是這樣會為了全人類而拋棄自身立場和利益嗎。”
瑞文西斯噘嘴︰“我倒是覺得要是我們對上‘勇者’和‘魔王’都還好,至少沒有心理負擔。”
麋鹿閉目。
汪達在瑞文西斯說完之後才明白戈拉克話中的含義。
他和麋鹿一樣選擇沉默不表態,埋著腦袋,眼楮看著桌面,從這道紋理看向那道紋理。
自己做的,或者說組織做的,就是對的嗎。
真的一定要把全部神明趕盡殺絕嗎?
這幾個月內汪達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他們是擁有天災的神明,他們的存在會給世界帶來危機,他們是全人類的天敵……
但是。
和布里涅當初找到自己說的一樣,“祝福是長久存在的,天災只是暫時的”,為什麼要因為一時出現的天災而去屠殺這些與常人無異的人形神明呢。
真是越想越不對勁。
汪達干脆不繼續深想下去,將矛頭轉移。
歸根結底,就要怪組織!
為什麼要給他們派發這種不是大型動物神明的任務啊!汪達在心里無聲吶喊。
“汪達。”李時雨叫他。
“怎麼了,時雨?”汪達隨意應付著李時雨。
“你現在想什麼?”
“唔……”汪達還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思考告訴李時雨。
李時雨見汪達在猶疑,他說︰“和戈拉克有關,對嗎。”
“是的。”
“因為神明一事。”
“是的。”
李時雨拍拍汪達,給他提出一個解決辦法︰“如果是因為這件事,你要不要嘗試去問問斬殺最多人形神明的楊天宇他們。也許他們會知道些什麼。”
現在和他們一起行動的楊天宇小隊是全組織斬殺人形神明最多的隊伍。
汪達笑道︰“不用擔心,時雨,不用麻煩他們。我只是在討厭給我們派發這個任務的組織而已,而且這個問題,總有一天也要面對嘛。”
見從來都會把情緒寫在臉上的汪達真的沒事,李時雨心安︰“還是那句,想不明白就找我。”
在所有議員都知道戈拉克的意思後,戈拉克感受到整個宴會廳有關“明悟”的情緒,抖抖胡子︰“我能精準地感受人們的情緒與願望,也能大致地感受全人類的情緒與願望。我知道,現在世界的整體趨勢是期盼我們這些神明全部死亡,我當然會遵循世界的願望,但絕不是現在。因為‘以太紀念碑’還未完工,我需要對我的作品負責到底。”
戈拉克抬頭,看向剛才發言的泰坦議員。
“泰坦議員,我想請你知道,我這麼做並非逃避死亡。正相反,我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想要自我了斷,只是屬于我的責任還每天支撐著渾渾噩噩的我繼續活下去。如若不然,‘巨人英靈殿’和‘以太紀念碑’也不會在我手下誕生,他們一定會在其他建築家手下設計建造。”
戈拉克感受到泰坦議員的情緒,對他微微揚揚下巴。
李時雨觀察到這一小動作。
同樣的,還有楊天宇。
兩人將之前對泰坦議員的猜測,還有這一個動作背後的含義,兩者放在一起結合思考。
戈拉克轉身,重新抬頭看向穆爾達爾議會長說道︰“穆爾達爾議會長,我的發言完畢。我想,我已經回答的很明白了。”
穆爾達爾議會長點頭︰“是的,戈拉克•瑪什。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請你坐回原位。”
戈拉克鞠躬,扶著椅子靠背慢慢坐下。
行將就木。
本來可以大聲控訴為自己辯解的一段發言,被戈拉克講的就像行刑前的死刑犯對自己的懺悔。
原罪是什麼呢,就因為他是神明嗎?
“各位議員,想必剛才戈拉克•瑪什已經將問題回答的很全面。我在此就不過多復述。請問各位議員,還有人對此有異議嗎。”
台下再次開始兩三人一組輕聲交談,議會長給予他們討論的時間。
李時雨在此時想出答案,關于那個小動作的含義。
“也能大致地感受全人類的情緒和願望”。
他想或許還有一種可能︰泰坦議員之前當著馬修的面夸戈拉克是真,這次在議會上的發言也是真。但他和戈拉克事先溝通好的,或者說是戈拉克讓泰坦議員召開這次緊急議會,為的就是向不知情的人們解釋自己的想法和所做之事。
戈拉克在穩定周圍不知情的人們躁動且懷疑自己的心……
是嗎?
會是這個結果嗎?
李時雨和汪達一樣雙臂抱胸,吐出一口濁氣,輕輕搖頭。
只有戈拉克和泰坦議員自己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繼續猜下去沒有任何意義,還是放棄好了。
“時雨。”
“嗯?”
“你現在想什麼?”
好熟悉的話術。
不會是汪達逗自己玩吧。
李時雨無語地看向汪達,發現汪達非常憂慮地看著他,情緒直接寫在臉上。
好吧,平時都是自己逗汪達玩,總想著有一天汪達會報復自己。
汪達是不會這麼做的。
李時雨搖頭︰“沒事。這件事太復雜,反正我給你說了你自己也想不明白。就不說了。”
“啊?”汪達知道自己不太聰明,但還是難以接受李時雨都不肯和他探討問題的結果,“怎麼現在連說都不給我說,直接把我排除在選項外了。”
在短短一段時間內,汪達竟感受到兩次不同程度的心寒。
世界真是冷漠啊。
連李時雨也變得冷冰冰的,和在水窖里躺了十年的老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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