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上會開滿鮮花。
驚悚且華艷。
首次听見這樣的解釋，李時雨深深呼入一大口空氣。
天吶……
听見李時雨在大喘氣，汪達拍拍出神的他︰“時雨，是被震撼到了嗎？”
李時雨是心思敏感的人，多年相處，汪達知道李時雨被剛才馬特說的話觸動內心。
“也許是。”
李時雨埋頭，凝視著水杯中的茶水，心中蕩漾︰“汪達，我想到一件事。”
“嗯。什麼事。”
“這胡爾德拉卡上的每一片花田，根據其中花朵的品種不同，是否可以分辨出故人是在哪片土地倒下。”
汪達听懂，但沒有搞清楚這句話之間的邏輯關系，只是他仍覺得李時雨說出的這句話很令人同感的難受。
汪達拍拍李時雨的背，用實際行動寬慰他。
他總是這麼做。
楊天宇和二十四同樣听見李時雨無端的聯想，發現什麼的二十四第一時間看向楊天宇。
明白二十四的意圖，楊天宇對她悄聲道︰“雖然在西方長大，他骨子里仍舊是東方人。和我們一樣。”
一樣思緒復雜，以小見大。
內心總有一些找不到原因、化不開的哀愁。
馬特起身，將掛毯掛回原處。
往回走的過程中他說著︰“在久遠時代，我們的先祖就已經知道這個違背自然定律的現象。先祖們認為照顧那些花，就像照顧安撫死者的靈魂，好似他們從未離去，逝去之人是換了個形態留在大家的身邊。這就是花匠在我們這里和戰士一樣同樣是備受崇敬的職業的原因。而以上，就是我的老師編制的掛毯內容。怎麼樣，我的老師年輕時真的很有才華。”
汪達扭頭，再徹徹底底仔細看那張掛毯。
簡單圖案下，竟濃縮了整個巨人族的神話和歷史底蘊。
他轉頭，看向馬特認真道︰“你的老師很厲害。”
是發自內心的夸贊。
“謝謝你能理解老師。”馬特很開心。
和之前馬特下樓不一樣，這次是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出。
是戈拉克終于舍得從閣樓下來。
馬特迅速起身，和戈拉克打了招呼，急忙去往廚房準備戈拉克那份茶水。
戈拉克朝四人點點頭，坐在另一張大沙發上，身體疲憊地靠在後面，面部似乎更為滄桑。
李時雨發現和剛回來時不一樣，戈拉克身上多了一張紅色灰暗的毛毯，已經使用了很久，邊角已經破損漏洞。
戈拉克的聲音還是那麼淡漠︰“馬特應該和你們聊過很多了吧。我在上面似乎听見你們在聊巨人神話的故事。”
汪達回答︰“是的，馬特給我們講述了以太、菲約姆勒斯和波爾努斯的故事。”
“嗯。他總是喜歡和外來的客人聊這些，如果是馬修，他就會自顧自拉著你們聊方形和對稱結構的美感與意義，那些總是令外來的人們頭疼……”戈拉克沉默了會兒，捏捏眉頭，“還好今天留在家里的是馬特。”
馬特從廚房出來，遞給戈拉克一杯茶水︰“老師。”
“嗯，謝謝。”
戈拉克接過熱茶，捧在手中，馬特重新坐到獨座沙發上。
“馬修？”李時雨問。
“馬修•丹德里恩•泰坦。我哥哥的全名，我忘了說明，我們倆是雙胞胎。‘丹德里恩’的意思是蒲公英，但是從他嘴里說出的話比蒲公英的種子還要多。”馬特解釋道。
好有趣的比喻，這兄弟倆應該經常這麼調侃。
戈拉克單手攏了攏自己身上的毯子，使它更好的貼合在自己身體上︰“很抱歉讓你們久等。現在我就給你們說明為什麼我到現在還沒有接受死亡。”
要說了，要說了。
原本因為先前喝完熱乎的茶水，汪達胃部暖呼呼的，再加上之後馬特那一長串神話故事，他都要听得都要打瞌睡了，現在戈拉克下來終于要進入正題。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戈拉克︰“剛才馬特應該給你們說了巨人神話中造物主的名字叫做‘以太’，以太不止是造物主的名字，也認為以太構成世間萬物的基礎單位物質，對吧。”
李時雨︰“是的。”
戈拉克疲憊地抬眼，扭頭，看向剛才那幅馬特介紹過的掛毯︰“我們認為，以太在世界總共構成了七十二種不同的物質。比如一個以太是太陽，兩個以太是月亮，以此類推，由七十個以太構成物質的是人類。”
“等等。人類？”
眾人看向聲音的發出者——楊天宇。
他插話，打斷戈拉克的發言︰“第七十位神明前不久才被定為‘人類’這個代號，你知道嗎？”
“我知道。‘勇者’給我們說過。”
汪達再次從其他人嘴里听到熟人，他覺得戈拉克說的“勇者”就是布里涅。
對，他們都是神明，只能說的是他，不可能是自己這個六年前從勇者之書除名的家伙，他甚至有可能都不認識自己。
等等。汪達恍惚。好像三個月前又經過一個伊斯特拉救世日，準確說應該是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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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宇問︰“你說七十個以太構成人類，剛好組織給第七十位神明代號定為‘人類’。這兩者是否有關系？”
楊天宇的問題很官方，他詢問的一直都是有關于重要信息的問題。
李時雨覺得楊天宇的切入點很犀利。
戈拉克緩緩搖頭︰“很遺憾地告訴你，我並不確定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系。我不知道‘終末詩篇’那邊是否有參考巨人族神話來給第七十位神明命名。”
楊天宇點頭。
“我想說的並不是七十個以太構成的問題。我有說過以太一共構成七十二個物質對吧。”
“嗯。”
“但在巨人族的神話中，有關七十一個以太和七十二個以太構成的究竟是什麼物質已經無從考據，和世界上許多消失的神話傳說一樣。現在的我們只知道有這兩個物質的存在，卻並不知道它們各自構成的到底是什麼。”
戈拉克慢慢喝了口茶水，沒人打斷他，他繼續說。
“現在我在修建一個紀念碑，是十多年前胡爾德拉卡最高決策權力機構‘國家共和議會’委托我修建的一個，嗯，應該說是藝術品。他們當時對我的要求是讓我在瓦恩加德修建一座可以流傳千古有意義的建築。我的設計圖紙早就畫好，雕塑整體我也早就建好，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廣場看看，現在它就在那里矗立著。但這座紀念碑至今仍未完工，充其量是個半成品。”
最先將兩者聯系在一起的李時雨問︰“未完工原因，和你剛才說的七十一個以太和七十二個以太構成的物質有關嗎？”
“對。”
戈拉克閉眼，仰躺在沙發上，疲憊極了︰“馬特，你幫我繼續說。”
“好的，老師。”
馬特接上戈拉克的話茬︰“老師結合巨人族的神話，設計修建了現在廣場中心擺放的名叫‘以太紀念碑’的大型雕塑。在紀念碑上，從下往上刻有所有以太構成的物質，一到七十所代表的物質早就在四、五年前刻于碑上，現在就只剩最上面兩個沒有刻上去。工程卡在這里遲遲沒有進展。”
楊天宇分析︰“這個工程沒有做完，你不甘心它是個半成品，你想完成它，所以才沒有選擇死亡。”
空氣中短暫的安靜。
馬特擔憂地看著戈拉克。
戈拉克點頭︰“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汪達算是听明白了。
戈拉克自己就是個完美主義者，他必須要完成所有工作才會滿足所有人的願望選擇死亡。
不對，滿足那個什麼國家共和議會的需求也是滿足人的願望。
神明會滿足人類的願望。
現在他夾雜在兩種願望之間，一面要遵循世界所有人的願望選擇死亡，一面要遵循議會的願望想要將紀念碑做完……
汪達復雜地看向戈拉克。
李時雨沒有動作，若有所思。
“現在馬特和馬修倆兄弟在幫我不停尋找著有關七十一和七十二的線索，我也在找，已經過去好幾年，整個國家的書籍都要被我們翻爛，遺跡被我們踏爛門檻，到現在都還是沒有一丁點眉目。”
可能有關對方神話與尊嚴，汪達放低聲音，小心詢問︰“你們真的確定有嗎？萬一，那個七十一個以太和七十二個以太並不存在……”
“有的！”
馬特搶先回答︰“我們作為泰坦家的孩子，從小就听長輩講述這個代代相傳的神話故事，故事里也說以太構成了世界上的七十二個物質。如果只是我們家族傳錯故事，那也無法解釋其他家族內部也是這麼傳下來的，總不可能整個巨人族集體記錯這件事了吧。”
“啊，這樣嗎。”汪達手指反復搓捻著。
戈拉克︰“在我剛剛回歸巨人社會時，伊莉娜也給我說過七十二個以太的故事，她能跟我細數所有以太構成的物質是什麼，就是無法說出最後兩個。伊莉娜她屬于奧克家。”
伊莉娜是戈拉克的妻子。
戈拉克最後一句說明一個實情，泰坦家和奧克家屬于不同家族，但傳下來的神話都是一致的。
楊天宇︰“在找到決定性線索前，你絕對不會接受死亡，對吧。”
“是的。”
戈拉克終于一掃疲憊，從沙發上挺起身，慢悠悠地喝著茶水。
這就是戈拉克不願接受死亡的根本原因。
擊殺“巨人”任務陷入僵局。
汪達看看那幅掛毯，又看看李時雨︰“時雨，我們以前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那麼，汪達，你想怎麼做呢？”李時雨問他。
“嗯。時雨，我能直接和戈拉克說嗎。”
汪達不打算和李時雨商量。
他的心中已有決定。
李時雨微笑︰“隨你。”
他已經猜出來汪達的回答。
汪達提高音量，對戈拉克說道︰“我幫你尋找那兩個物質的相關線索。”
沒有“需不需要”作為前提，也不是疑問，是一句陳述。
一切就如李時雨猜想的那樣。
在汪達想到這個提議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將這個事情視為己任。
汪達見不得他認識的任何人陷入困境中，如果自己有能力，有條件，就盡力去幫助他們，和宴會廳那次一樣。
神聖的霽顏令人移不開眼。
戈拉克抬眼，看向汪達︰“我們尋找幾年也找不到任何線索的東西，你並非巨人，只會更加費力，很有可能做無用功。”
“試試嘛。”汪達笑，“萬一線索就在我這個‘小人種’可以鑽進的角落也說不一定。”
李時雨想，這是一句很汪達的說辭。
戈拉克盯著汪達的眼楮，看盡他眼底的想法。
神明能察覺周圍的一切情緒，自然也能看出汪達這句是否出于真心。
他將杯子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戈拉克釋然︰“好吧，試試吧，就像你說的，萬一。”
他感受的出來，汪達的言語中沒有半分雜質。
“好！就這麼說定了。”
汪達開心地踫踫李時雨胳膊︰“至少我們不用蹲在街角收集無用的消息了。”
“是，是。”李時雨苦笑，“這下我們要蹲在別人家遺跡門口去收集更無用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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