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三河縣的秋色極為濃郁,金黃的銀杏葉鋪滿了臨時行營之外的校場。
張克佇立在新建成的望樓上,注視著工匠們正在擴建的最後一片宅院。
這座原本簡陋的臨時駐地,如今已頗具規模——外圍是整齊有序的軍營,內里是三重院落;
既不顯得奢華,也不顯得寒酸,正契合他想要展現的姿態。
他不打算長期居住在燕京,而是準備住在軍營附近,這樣會有安全感。
燕京的皇宮早已在大火中化為灰燼,他不想成為新的惡龍;
一座宮殿承載著太多的象征意義,身處其中只能終日通過奏章來了解天下之事。
他更傾向于保持當下自由、不受拘束的狀態,進去容易出來難。
經過反復斟酌,他決定在原址上興建新的衙署和市政廳,規模僅為原先皇宮的四分之一。
而三河縣軍營旁的宅院便是他居住之所,張克特意將住所安排在距離燕京不近不遠的地方。
騎馬前往燕京不過一個多時辰,既能隨時處理政務,又能每日騎馬以不荒廢武藝。
每次往返于兩地之間,馬蹄聲和顛簸都在提醒他不要忘卻自己的根本,他的屁股不適合轎子適合馬鞍。
“侯爺,西跨院已經竣工。”
親兵三子快步走來,衣服上還沾著木屑,“按照您的要求,書房直接與馬廄相連,隨時有四匹馬可供騎乘,兩個時辰內就能抵達燕京。”
張克點了點頭,目光越過忙碌的工地,在遠方,燕京城的輪廓在秋日陽光的映照下若隱若現。
皇宮的廢墟正在被清理,取而代之的將是一座質樸的衙署建築群——只有原來四分之一的規模;
沒有雕梁畫棟,沒有九重宮闕,就如同他呈遞給金陵的那封奏折一樣,表面上恭敬有加,內里卻暗藏鋒芒。
“《請還都燕京表》發送出去了嗎?”張克問道。
“按照侯爺的吩咐,不僅通過官方驛道傳遞,還抄錄了三百份。”
三子拱手答道,“此刻應該已經張貼在江北各州府的告示欄上了。”
吳啟抱著一摞文書走進來,苦笑著說“兄長此舉是將朝廷置于兩難之地啊。”
“是他們先不講規矩的。”
張克憤憤不平地說道,“代山是何人所滅?燕京是何人收復的?
將士們浴血奮戰、拼命殺敵,朝廷卻毫無表示?
既然他們裝作看不見,我就把功勞擺在天下人面前,讓大家來評判,朝廷如此行事有失公允。”
不得不說韓仙的計策十分白切黑。
張克采納了韓仙的建議,提筆寫下一封奏折送往金陵,題為《請還都燕京表》。
(此文完全按明代行文來寫有一定難度,若難以理解不必勉強,它詮釋了中國古代政治中以下制上的精髓秉持大義和造勢)
奏折言辭恭敬卻暗藏鋒芒
欽命燕州總督、領五軍都督府事右都督臣張克謹奏
為恭請聖駕還都舊京,以正天命而安人心事。
陛下承天受命,繼統中興。
昔胡虜犯闕,宗廟蒙塵,幸賴列祖庇佑,陛下聖明,暫駐金陵以待天時。
今臣奉廟算,率將士血戰月余,燕雲盡復,皇陵享殿重光。
東狄遠遁遼東,偽朝逆黨伏誅,九邊百姓簞食壺漿,燕京父老日夜盼鑾。
燕京乃太祖定鼎之地,成祖肇基之都。
雖經戰火,然太廟、社稷壇皆已修葺如新,宮室衙署亦在繕治。
若陛下返蹕舊都,則天下咸知天命在魏,奸佞絕覬覦之心。
若久駐江左,恐生"天有二日"之疑,致黎民觀望。
昔宋室南渡,終失中原;
光武還洛,再興漢祚。
臣起微末,豈敢貪功?
然將士們血戰經年,見臣功高不賞,皆憤懣難平。
近日燕山軍中多有躁動,將領們屢請南下"面聖陳情"。
臣雖嚴令禁止,然恐難久制。
今特請陛下還都,臣願親率十萬精兵護駕。
沿途糧草已備,邊防已固。
倘蒙聖允,臣當即解兵符,躬候廷劾;
臨表之際,忽聞營中鼓噪。
臣雖厲聲呵止,然眾怒難犯。
伏惟陛下聖裁。
太平八年九月二十一日
張克所上的這封奏折,表面看似恭順敬上,實則每一字句皆暗藏機鋒。
開篇便以“天命”之宏大概念加之于皇帝,話語之中卻隱隱暗示若陛下不返回燕京,這“天命”就不正啦。
他在奏折中自加“燕州總督”“五軍都督府右都督”之頭餃,哪怕朝廷早已革除他的這些官職。
在他看來,區區總兵之餃,實難匹配他如今的身份與地位,正如統領幾十萬大軍者若僅居師長之位,實在不合常理。
此奏折無半點真心,全是算計,賭朝廷後路燕京已然修繕完備,糧草儲備充足,邊防穩固有序。
每一條皆在向皇帝表明如今北方事務,盡在張克掌控之中。
至于皇宮沒重建一事,奏折中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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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皇帝駕臨,住處自然由張克安排。
若皇帝對此有異議,便讓李玄霸“伴駕”而眠。
奏折中“解甲交符”之語雖冠冕堂皇,但張克真想調兵又何須虎符?
此言分明是一種威脅,暗示皇帝若不返回燕京,將令將士寒心。
表面上是表達對皇帝的忠心,實則是在提醒皇帝這些士兵只听從張克之號令。
“躬候廷劾”則是將皇帝置于兩難之境——對于剛立下不世之功的將領,皇帝豈敢輕易治罪?
張克早對金陵朝廷的裝聾作啞不辨是非忍無可忍。
此次,他決意不再委婉含蓄,而是直接向小皇帝曹禎攤牌該授予的官職與大義名分,一樣都不可少。
這份奏疏表面上是呈遞給朝廷,實則是昭告天下,張克意在借此營造聲勢,對朝廷施加壓力。
張克特意吩咐將奏疏抄錄于各州邸報之上,以供各級官員傳閱;
更命人印制民間揭帖,使市井百姓亦能知曉。
以收復燕京、剿滅代山如此卓著之功,即便封為國公亦不為過。
張克本人雖對個人虛名並不在意,但麾下將士卻對此憤憤不平,紛紛叫嚷著要討回公道。
燕山軍將領多次請命南下金陵“面聖”,至于面聖時攜帶戰馬甲冑、武器刀劍等物,因其需要防備盜賊使然,還望勿怪。
此次南下人數不多,僅兩三萬足以將多耳袞反復擊敗的精兵悍將。
張克雖“再三勸阻”,但這些將士執意要為自家侯爺討回公道,張克已幾近阻攔不住。
在燕京城外,燕山軍將士圍坐于篝火旁,聆听識字老兵念完奏疏後,皆憤怒高呼“朝廷若不封賞侯爺,吾等便南下討個說法!”
“對!不可讓忠臣寒心!”
如今朝廷僅有兩條路可走
其一,按功行賞,給予張克應得之封賞與權位,任其進一步發展,眼睜睜的看著張克做大給老曹家走功高蓋主換房本的程序;
其二,朝廷遷回舊都。
張克早已將燕京舊勢力徹底鏟除,這才假意請朝廷還都。
朝廷高層皆明白,這是張克向小皇帝下的戰書若有膽量,便來燕京,看看燕山軍的“熱情接待”。
他張克定會幫小皇帝解決後宮問題,甚至有效仿董卓、曹操之舉的意圖;
欲挾天子以令天下,關鍵在于他確有號令天下之實力。
若皇帝前來,明年他或許便成為攝政王,後年帝就能溶于水。
若朝廷派遣大臣前來,張克頗為期待。
最好是司馬藩,定要讓他領略燕州獨特的“待客之道”,保證讓他回去時連其母都難以辨認。
這便是韓仙提出的陽謀,是擺在明面上的算計。
天下人僅看到張克收復燕州、趕走東狄之功績,卻不知其中與朝廷的諸多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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