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黃色的毒煙仍在往山間繚繞,魏清面無表情的掃視戰場。
山腰和山下尸橫遍野,潰逃的偽燕士兵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又被嚴陣以待的燕山軍射殺在壕溝前。
這場戰役,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魏清準備安排冉悼帶著騎兵去掃尾漏網之魚。
"冉悼,你去"魏清轉頭正要下達命令,卻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他皺眉環顧四周,"冉悼呢?"
親兵小聲提醒道"稟魏指揮,冉同知半炷香前就帶著一千騎兵說是去堵後山了。"
魏清搖頭失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腰間的刀柄"這個急性子"
戰局已定,偽燕軍將主力集中在此處固守,反倒省去了燕山軍逐個拔除周邊軍堡的麻煩。
此戰過後,保定府境內再無可戰之兵,十日之內全取保定府七縣已是板上釘釘。
偽燕軍的情報還停留在過去的騎兵多且強。
根本不了解燕山軍的建軍之道——這些士兵下馬能列陣,上馬可沖鋒,即便是步兵也能駕馭馱馬急行軍。
每名士卒都要練就全面本領,再精修專長。
攻城器械和軍事工程方面,更是領先這個時代的殺器。
山腳下的血腥味混著一點硫磺的刺鼻氣息。
薛白衣站在臨時搭建的望樓上,冷眼觀察著漫山遍野潰逃的偽燕士兵。
此刻就像被搗毀蟻穴的螞蟻,毫無章法地在山坡上蠕動,連一次由軍官組織的沖擊都沒有。
不停地倒在燕山軍山下的死亡封鎖線上。
"傳令。"
薛白衣的聲音不大,"讓偽燕軍放下武器、脫掉甲冑,高舉雙手投降不殺。"
十余名傳令兵立刻縱馬奔向各處防線,嘹亮的喊聲在山谷間回蕩
"棄械卸甲,舉手不殺!棄械卸甲,舉手不殺!"
偽燕潰兵們听到喊聲,如聞仙樂。
一個滿臉煙灰的年輕士兵率先扔掉了手中的長矛,顫抖著解開布甲系帶。
他的動作太過慌亂,指甲在皮革帶上劃出幾道白痕。
他立刻高舉雙手,生怕燕山軍看不清他的誠意。
這舉動像瘟疫般傳染開來。
轉眼間,山坡上響起一片金屬墜地的叮當聲。
偽燕士兵們爭先恐後地卸甲,有人連褻衣都扯破了,赤著上身站在春風里瑟瑟發抖。
幾個被毒煙燻得神志不清的士兵還在原地打轉,立刻被燕山軍的草原射手一箭射倒——箭矢精準地穿透心髒,這對他們反倒是種解脫。
投降的隊伍很快自發組織起來形成數條長龍,沿著燕山軍特意留出的通道緩緩移動。
場面出奇地井然有序,就像集市上排隊買米的百姓。
偶有幾個偽燕軍官脫了鐵甲混在人群中,也都低著頭不敢出聲。
此刻若有人敢站出來組織潰兵,怕是還沒喊完話就會被急于活命的降卒們和燕山軍射手和弩炮撕成碎片。
"十人一組,用他們的腰帶捆住手腕。"
薛白衣對身旁的副官趙承吩咐道,"仔細搜身,私自夾帶殺無赦。"
趙承領命而去。
不多時,降卒們開始自行解下腰帶。
這些原本用來束甲的布條,此刻成了捆縛自己的繩索。
(注保證俘虜需要一只手提著褲子,跑不了)
一個瘦小的士兵怎麼都解不開死結,急得直掉眼淚,最後還是燕山軍的士兵用匕首幫他割斷。
日頭西斜時,山下的降卒已超過六千之數。
薛白衣望著蜿蜒數里的俘虜隊伍,開始算賬。
山上應該還有殘余的偽燕守軍還在躲藏和負隅頑抗,雖然已成甕中之鱉,但強攻難免折損自身兵力。
"周德勉。"
他喚來另外一名副將,"去俘虜中招募"攻山勸降先鋒隊",就說給一碗解毒水。"
周德勉聞言眼前一亮。
當即帶著親兵搬來十幾個木桶。
掀開蓋子的瞬間,一股混合著綠豆、甘草和醋的古怪氣味彌漫開來。
"有誰被毒煙燻著的?"
周德勉聲如洪鐘,"燕山軍仁義,特備解毒聖水!"
俘虜群頓時騷動起來。
一個滿臉血污的老兵踉蹌著爬出人群"將軍!小的被燻得眼楮都快瞎了"
他話音未落,周圍立刻響起一片哀求聲。
"我也要!"
"求將軍救命!"
"我我胸口發悶"
周德勉看著爭先恐後的降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他示意看守燕山軍維持秩序,舀起一碗渾濁的湯水"此乃神醫秘方,專克煙毒。不過"
他故意拖長聲調,"只給願意當勸降先鋒的好漢。"
那碗散發著酸臭味的"解毒水",在此刻的偽燕降卒眼中卻成了救命仙丹。
"別急!"
周德勉一腳踹開擠得太近的降卒,"听好了!燕山軍有規矩,投降服役一年即可釋放!楚州來的兄弟可以作證!"
人群中立刻站出幾個士兵——是曾經從賊高擎天的楚州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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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拍著胸脯道"我們是在豫州投降的,干了四個月就轉軍戶了,勞役干活也管飯的!現在每月還有餉銀拿!"
周德勉趁熱打鐵"願意當勸降先鋒的,現在就能喝解毒水!干得好的,有機會提前釋放!"
“解毒水”,其實就是綠豆甘草湯加醋,很難喝,有點用。
醋(弱酸性)可中和一部分硫化物,綠豆解毒(對砷有一定效果),甘草緩解呼吸道刺激(《本草綱目》記載)。
不到半個時辰,千人的"勸降先鋒隊"就組建完畢。
酉時的山風帶著一點淡淡的硫磺味,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第一批五百名偽燕降卒被麻繩拴成五十組,每組都分到一個鐵皮喇叭。
這些不久前還是守軍的漢子,此刻正哆哆嗦嗦地站在山腳下,等待最後的命令。
"都听好了!"
周德勉用馬鞭敲打著靴筒,"上山喊話,勸你們的老兄弟投降。喊得好的,計功。以後能提前結束勞改,放你們回家。"
每組勸降隊後面五十步外都跟著十名草原射手,他們手中的燕山復合弓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這些來自漠北的射手最是冷酷,若有降卒敢逃跑,利箭會立刻穿透他們的後心。
他們要麼成功勸降,要麼變人肉盾牌,偽燕俘虜沒得選。
第一組降卒開始往山上移動。
他們十人手腕都系在一起,防止逃跑。
領頭的是個保定府本地口音的漢子,他舉著火把,鐵皮喇叭抵在嘴邊,聲音顫抖地喊著"三營的弟兄們!我是安肅縣賣醬油的王老栓啊!燕山軍說話算話,投降不殺!"
半山腰的灌木叢里傳來 聲。
幾個偽燕士兵探出頭,臉上還蒙著酸臭味的濕布。
"王老栓?你們真沒死啊?"
"沒死!燕山軍還給我們喝了解毒湯!"
王老四扯開衣襟,露出還算干淨的皮膚,"快下來吧!不投降死路一條!"
這樣的場景在各處山路同時上演。
密林深處傳來一聲嗚咽,接著是兵器落地的聲響。
薛白衣在山下听著陸續傳回的回報,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
不出他所料——這些本地人比燕山軍更適合勸降工作。
他們熟悉這里山路,都是同鄉,勸降更具說服力。
"報!"
傳令兵沖進大帳,"又一組帶回一百多俘虜,其中有個千戶想組織反抗,被自己人捆了送來!"
薛白衣露出會心一笑。
這正是郭登布防的最大弱點——層層設防保證不易被突破,但是同時導致指揮鏈條過長。
一旦指揮癱瘓,各層守軍就成了無頭蒼蠅,無法形成合力。
山腰處,一個定北軍的百戶長正紅著眼楮呵斥部下"不許降!都給我守住"
話音未落,就被身後的壯丁一棍打翻。
"去你娘的!"
壯丁喘著粗氣,"老子眼楮都快瞎了,還守?"
類似的嘩變在各處發生。
沒有郭登和定北軍督戰隊的鎮壓,這些臨時拼湊的壯丁部隊立刻土崩瓦解。
更何況毒煙帶來的恐懼已經摧毀了所有人的斗志——哪怕沒被直接燻到的人,也因同伴的慘狀而膽寒。
"解毒湯!我們要解毒湯!"新投降的俘虜一下山就哭喊著。
燕山軍早有準備,一桶桶散發著酸味的湯藥擺在顯眼處。
俘虜們爭先恐後地涌上前,哪怕沒被毒煙燻到的人,也因心理作用覺得自己需要治療。
一個年輕的定北軍士兵喝完藥後癱坐在地,突然嚎啕大哭"都死了張大哥咳著咳著就吐血死了"
他的哭聲引來一片抽泣,這些曾經的偽燕守軍此刻才敢釋放壓抑的恐懼。
薛白衣望著漸漸平息的山巒感慨此戰與其說是被毒煙打敗,不如說是被恐懼擊潰。
魏清算準了風向,更算準了人心——當青黃色煙霧升起時,勝負就已注定。
人類對未知的恐懼被放大,哪怕實際傷亡不到兩成也直接讓大軍崩潰解體了。
火把在山路上連成蜿蜒的長龍,像一條吞噬偽燕軍的火蛇。
降卒們的喊話聲漸漸嘶啞,但效果顯著——每時每刻都有新的俘虜下山投降。
燕山軍的軍法官們在周德勉的監督下忙著登記造冊,將這些降卒按籍貫、編制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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