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卯時。
太原城的街巷間,銅鑼聲突兀地敲碎了沉寂。
"東狄退了!晉州軍勝了!"
報信的嗓子已經喊啞了,卻沒能立刻驅散百姓的恐懼。
許多人仍死死抵著門板,攥著菜刀的手已經發僵也不敢松開。
昨夜他們搬出了家里所有能堵門堵窗的東西——水缸、桌椅、米甕,甚至把床板都拆下來釘在了窗框上,只求那一絲絲虛假的安全感。
可即便如此,仍沒人敢睡。
直到確認街上的確傳來晉州軍整齊的腳步聲,才有人戰戰兢兢地慢慢挪開抵門的重物,從門縫里窺探。
城外黃土道上,廉習武的馬鞭梢上凝著血珠。幾十個東狄俘虜被麻繩捆成長串,辮發散亂,靴子早不知丟在哪了。
有個俘虜突然栽倒,立刻被馬拖著在凍土上刮出一道血痕。
太原的百姓起初只是遠遠觀望,直到有人認出其豬尾巴的發型,確認是東狄人。
"又是這幫畜生!"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隨後,石塊、破瓦、甚至鐵鍬,雨點般砸向俘虜。
有人沖上去撕咬,有人撿起路邊的木棍往死里掄。
俘虜的咒罵很快變成哀嚎,最後只剩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體還被晉州軍拖行。
廉習武摩挲著刀柄沒作聲,直到哀嚎聲弱下去,才示意騎兵繼續拖行。
血痕蜿蜒過七十二條巷子,凍土吸飽了血,變成黑紅色,像一條蜿蜒的蛇,提醒著所有太原人——東狄人,已經被打退了,太原安全了。
太原人恨東狄,也怕東狄。
幾個月前,濟爾哈瑯的大軍第一次逼近太原時,東狄人以為城破只是時間問題。
高門大戶的朱漆府門緊閉,平民的土坯房里,一家老小擠在牆角,連油燈都不敢點。
但濟爾哈瑯終究沒敢放手劫掠——廉山的晉州軍像塊生鐵,硬生生硌碎了他幾顆牙。
奇襲打成爛仗,東狄人耗不起。
他們跋涉千里作戰沒有後方支援,死一個就真少一個。
而晉州軍呢?
今天死三個明天補五個,廉山咬著牙往戰場上填人,哪怕三換一也咬牙死頂。
半個城丟了,主力折了三成,可大旗始終沒倒。
硬是拖到廉海和各路指揮使的援軍趕到,硬是把必敗的局拖成了消耗戰。
濟爾哈瑯退了——再打下去,就算贏,也得賠上老本,不劃算。
但太原人的恐懼沒退。
他們記得東狄斥候在城外放的火,記得被屠空的村子,記得路邊餓殍空洞的眼楮。
就算贏了,誰知道這群狼會不會再來?
廉習武太明白了。
所以,他必須讓太原人親眼看到——東狄人的尸體才能來給大家安全感。
三大家的宅院還冒著青煙,陸大勇帶著兵在焦黑的梁木間翻找著什麼。
殘垣斷壁間,尸體一具接一具擺出來,像碼放柴火似的排在空地上。
活下來的僕役被圈在牆角,嘴唇哆嗦著重復"見人就砍連狗都"
消息像野火般竄遍太原城。
當百姓們壯著膽子聚過來時,範、曹、喬三家被滅門的慘狀已經成了鐵證。
茶樓里的商賈們茶杯端不穩了——他們比平頭百姓更清楚,這三家確實和東狄人做過生意。
"听說賺了筆黑心錢"
"東狄人卸磨殺驢呢"
巷尾的閑漢信誓旦旦"我表兄從門縫里親眼看見,拉走的金銀裝了幾十輛大車!"
就在這時,陸大勇的晉州軍突然宣布——他們在三大家的井里,發現了幾個"幸存者"。
至于為啥三家都躲井里面,誰知道呢。
濕漉漉的"幸存者"自稱是三大家的旁支,問起為何躲井里,只含混說是逃命時慌不擇路。
"水太涼"其中一人牙齒打顫,"好歹撿條命。"
圍觀的人群還沒琢磨透,這些"幸存者"突然撲通跪下——
"我範家願捐出全部家財,助晉州軍抗擊東狄!"
"曹家也是!定要報這血海深仇!"
"喬家雖遭此大難,但抗狄之心不死!"
在他們的帶頭下,太原各大商戶紛紛主動慷慨解囊。
短短半日,三十萬兩白銀的"抗狄捐"便湊齊了。
廉習武代前線祖父廉山收下銀兩時,甚至有幾家大戶主動提出,願意再加五萬兩"慰軍費"。
這些平日里精打細算的商人,此刻掏錢掏得格外痛快。
他們是真的怕了——東狄人這次能殺三大家,他們院牆可沒人家高,護院更沒人家多。
原本以為東狄人退回雁門關就安全了,誰知道還有回馬槍?
日頭剛偏西,太原城外的莊園就紛紛落了鎖。
大戶們趕著馬車往城里涌,連祠堂里的祖宗牌位都顧不上請。
這個年節,太原城外的莊園格外冷清,而城內,卻因突然涌入的富戶變得擁擠不堪。
至于那些參與"搜查"的晉州軍親兵?他們大概知道一點點內情,但沒人會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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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總督有了錢,承諾的開拔費和賞銀就有了著落。
更何況,每人還額外領了一筆"封口費"。
當兵吃糧,誰敢多嘴,馬上就會被以東狄細作擾亂軍心為由抓起來軍法從事。
三大家的覆滅,在血與火中完成了最後的"價值"。
太原府內晉州軍的賬簿上,原本刺目的赤字被一筆筆抹平,廉習武重重的松了一口氣。
爺爺終于能好好睡一覺了。
陣亡將士的撫恤金終于有了著落,那些失去頂梁柱的家庭,很快就能分到三大家名下的良田。
這些土地錢財,將成為遺孀和孤兒們最後的依靠,穩定前線的軍心。
另外一邊張克收攏韓仙、白燼兩部兵馬,帶著部隊踏上了回燕山的路。
馬蹄聲里,他已經在盤算開春後的安排。
"開春後,燕山的養豬場和養雞場可以動工了,還有成衣工坊。"他對身旁的三子吩咐道。
系統的約克夏豬和意大利白羽雞,終于能派上用場。
規模化養殖一旦鋪開,軍隊和民間的肉食供應缺口就能補上;
畢竟沒有自動化機械化的規模化養殖,就靠人力堆。工錢得給足,自然有人搶著干活。
那些原本用來養羊的牧場,全部改作軍馬牧場——戰馬就是這個時代強軍的底氣。
至于三大家那些死去的老爺小姐們
走到山脊處,張克勒馬回望太原城方向。
反正人橫豎都是要死的,早幾日晚幾日,有什麼分別?
他們死在"東狄人"手里——至少,還能給家族留個"遇難"的名聲。
一鯨落,萬物生。
他們不過是亂世中,尋常的燃料罷了。
他輕輕抖了抖韁繩,繼續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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