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的燕山腹地,寒風卷著細雪掃過新開墾的田壟。
張克踩著凍硬的土路走進村子,身後親兵抬著幾口沉甸甸的木箱。
村里老人們早聚在打谷場等著,他們身後是一片茅草打頂四周壘磚石的磚房——半年前這里還是某地主的莊園。
丑是丑了點,起碼比茅草房和土坯房耐寒。
"老丈,今年收成還行?"張克蹲下身,抓了把谷粒在掌心搓了搓。
白發老漢咧嘴笑,露出缺了門牙的牙床"托燕山伯的福,比給趙老爺扛活時多收了三成。"說著突然壓低聲音,"前日有個外鄉人來找趙家遺孤"
"宰了?"張克頭也不抬。
"哪能啊!"老漢從懷里摸出張蓋著血手印的文書,"按新規送給白同知處置了。"
(白燼為啥人體堆肥這種損陰德的事全給我啊,喂我花生啊)
張克大笑,揮手讓人打開木箱。
嶄新的"燕山票"在冬日陽光下泛著靛青色,是面額小一點的燕山票。
"賞你們的,憑這個去燕山商社社換鹽、煤吧,比朝廷的鹽引實在。"
老漢趕緊代領全村感謝燕山伯的恩情。
夜幕降臨時,燕山衛都指揮使司燈火通明。
孫長清攤開輿圖,上面密密麻麻插著小旗"按咱們的方略,三十七個鄉已完成"三全"——地主鄉紳全埋、田地全分、人口全部登記。"
吳啟捧著賬本進來"我新听說燕州那邊傳咱們是"率獸食人""
"放屁!"李邦拍案而起,"燕山伯分明是把他們吃人的牙拔了!"
這是把自己當黃巢了,還率獸食人?
張克望著自己一手打造的粗糙基層管理體系——這套比朝廷高效十倍的軍管體系,正在像瘟疫般吞噬著舊秩序。
他忽然想起黃巢那句詩"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翌日寒風掠過新設的軍管縣,張克站在夯土壘成的縣衙前——
這地方原本是本地官員的宅邸,如今門口掛著“燕山第九保甲所”的木牌,刀痕斧印還留在上面,像是某種無聲的宣告。
"燕山伯,這是本縣田畝冊。"
一名瘸腿老兵捧著賬本上前,粗糙的手指在紙上劃過,"按新規,男女都分田,小娃也計兩畝。"
張克掃了一眼賬目。字跡歪歪扭扭,但數目清晰,比那些文縐縐的師爺做的假賬順眼多了。
遠處傳來孩童的念書聲。新設的學堂里,二十多個孩子跟著瘸腿老兵認字。
學的不是《千字文》,而是“燕山票”“田畝冊”“軍令狀”這些詞兒。
“認夠三百字,家里減稅一成。”
張克對身旁的羊溪道,“告訴娃子們,背《論語》不如會算田畝賬。”
孫長清快步走來,手里攥著封密信“兄長,朝廷派御史來了,問咱們怎麼‘意外’死了那麼多地方縣令。這次帶著聖旨……”
張克沒接,信直接進了火盆。“讓呂小布和李驍去應付,他們懂‘待客之道’。”
火苗竄起,映著他嘴角的冷笑,“對了,給御史捎本《燕山律》——當土特產。”
那本所謂的“律法”只有十二頁,全是直白的大白話
抗稅者收田、貪墨者斬、通敵者斬……。
夜幕降臨,張克站在真定府城樓上俯瞰自己的地盤。
原本錯綜的宗族村落,如今被切得整整齊齊,每個屯所都駐著一個小旗,管稅、管糧、管人。
"兄長,這樣搞會不會步子太大了"趙小白在一旁欲言又止。
"大就大吧?"張克嗤笑,"你信不信,現在隨便一個燕山人,都比金陵城的舉人老爺更清楚"公平"二字怎麼寫?"
遠處梆子聲響起,巡夜的軍漢敲著更。
曾經香火繚繞的祠堂廟宇,如今大多成了糧倉和學堂。
進入臘月,燕山的雪越下越大,燕山境內的官道上卻依然能看到一隊隊拖家帶口的流民。
張克站在新築的望樓上,看著遠處如黑蟻般蠕動的隊伍,眉頭越皺越緊。
“爵爺,這個月又來了四千七百戶。”李邦捧著冊子走近,胡須上掛著冰碴,“比上月少多了,但這天氣……”
“但人還在源源不斷涌來,是吧?”張克冷笑。
他原以為寒冬能擋住流民的腳步,可現實給了他一個驚喜——不,更準確地說,是一個甜蜜的危機。
“都登記了?從哪兒來的?”
“七成是齊州逃荒的,剩下的有晉州、豫州的。”
李邦翻著冊子,“有個齊州老秀才說,他們村有人去年逃到燕山當了軍戶,今年托人捎回去四兩銀子,讓把家小都接來……”
張克突然大笑,笑聲驚飛了望樓頂的寒鴉。
他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一年啦!燕山分田、參軍免稅的政策,經過一年多的傳播,終于像野火一樣在底層燒開了。
那些拿到地的流民,成了最好的招牌,用最樸實的口口相傳,撬動著整個北方的失去土地不堪賦稅的窮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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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爺,這樣下去"李邦欲言又止。
“地不夠分了?”張克一眼看穿他的擔憂。
李邦遞上最新的田畝冊"按現在的速度,現有儲備田畝數量只夠撐到明年秋收這還是不出現流民暴增的情況,要不暫緩接收?"
雪夜中,張克的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這套“軍田制”就像一頭餓狼,必須不斷吞噬新的土地和人口才能活下去,是純粹為了戰爭擴張的體系。
停止擴張的那一刻,就是崩潰的開始。
“繼續收。”
張克轉身,大氅在風雪中揚起,“開春後,只要人到位,地自然會有的。”
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寄存在偽燕的順德、保定兩府,該收回來了。”
遠處,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正跪在雪地里,虔誠地親吻燕山的地界碑。
這畫面讓張克想起前世看過的紀錄片——旅鼠在種群過剩時,會自發赴死遷徙。
“備馬。”他突然下令,“去流民安置點。”
風雪呼嘯,張克站在土台上,望著台下密密麻麻的饑民。
他們眼中的狂熱,讓他想起史書里黃巢軍最鼎盛時的場景。
“分地!分糧!到燕山找活路!”台下突然有人高喊,聲浪很快如山洪般爆發。
張克知道,潘多拉魔盒已經打開。
這套體系會給他無盡的悍卒,可一旦停下,反噬的洪流會把他撕得粉碎。
但命運齒輪既已轉動,便再無法回頭。
“發燕山票。”他對李邦低聲道,“告訴新來的,想活命,明天就去保甲所登記。”
轉身時,他听見人群中有個老農正教孫子認字,沙啞的聲音刺破雪夜——
“燕——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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