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呼出的白氣在清晨的冷空氣中凝成細小的水珠。
十一月的燕山已有了刺骨的寒意,但好在尚未下雪,
東大營的兵油子們早杵成了黑壓壓一片,見著張克的車轅拐進轅門,爆發出一陣歡呼。
"爵爺看這邊!"
幾個膀大腰圓的小旗突然掄起手中長刀,寒光貼著草靶子脖頸劃過,削飛的茅草簌簌往下掉——上回呂小步千戶所的士兵里因為自覺訓練,多發了兩個月餉銀。
現在全軍訓練都很積極。
"照舊,五成現銀五成票子。"
張克抓了把軍餉往校場中央一拋,銀錢砸在凍土上的脆響里混著喊話"後勤處兌票多給半斤肉!"
人群頓時跟沸水澆了油鍋似的,幾個老卒已經摸出燕山票在指間彈得嘩嘩響——
燕山票在張克治下硬通貨得很,糧鋪、煤場、磚廠都認,甚至能當交稅。
叮當聲里混著親兵三子的嘀咕"這半月都賞出去兩萬多兩了"
“要的就是這個勁頭。”張克搓著泛青的手指沒搭腔。
等哪天全用燕山票發餉沒人鬧騰,那才叫真成了,直接用燕山票代替軍餉肯定會軍心不穩,但是混著賞賜習慣以後一點點在軍餉中加票子的比例。
張克離開軍營時,順道拐去了磚廠。
數千俘虜正埋著頭制磚,灰土蒙了滿臉,汗漬在寒冬里結成鹽霜。
磚廠的煙囪依然冒著滾滾黑煙,旁邊領了工錢的流民攥著燕山票,在煤廠前擠成亂哄哄的長隊——
這邊是死氣沉沉的苦役,那邊是熱火朝天的買賣,活像兩個世界。
"爵爺,今日的蜂窩煤又兌空了。"
管賬的王二狗小跑著遞來冊子,"百姓還是見票就兌,根本不留"
"正常。"張克瞥了眼賬本。
"信用"張克喃喃自語,"需要時間,更需要實力。"
他捏著張燕山票對著光看了看。
紙面縴維里嵌著淡金色的木漿絲絮——這年頭沒人能仿出美洲杉的質地。
百姓還是怕,哪怕能兌真金白銀,也要立刻換成實貨。
大魏寶鈔"只發不收"的爛賬,早把紙票子的信用砸進了陰溝里。
現在燕山的經濟循環雖然粗糙,但總算轉起來了軍隊鎮場子,工坊和他的系統出物資,百姓賣力氣,燕山票就是串起這三樣的鐵鏈子。
"燕山賺錢燕山花?"他忽然嗤笑一聲,"等著吧,開春就讓這票子淌進江南,流到新都去!"
衙署的門簾被掀開,帶進一股濃重的羊羶味。
張克的偵察親兵草原人達頓——裹著一身半個月沒換的皮襖大步跨進來。
"爵爺,晉州三大家的底摸清了。"
達頓灌了口馬奶酒,從靴筒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牛皮紙,"打下來容易,運回來要命。"
張克接過地圖,指尖在幾個紅圈上點了點。
達頓立刻會意"這些軍堡就像拴在繩子上的鈴鐺,動一個,整條路都會響。"
他比劃著,"大車走大路要過十二座軍堡,走小路"
手指移到那條蜿蜒的細線上,"哪怕走井陘關這段小路驢車都得散架。"
張克摩挲著下巴上新冒的胡茬。
突然有點想念月托三兄弟——那三個東狄新貴雖然腦子不好使,但背黑鍋時從不含糊。
"騎兵突襲呢?"
"太原到燕山,鷂子也得飛一天半。"
達頓搖頭,"更別說帶著糧車——廉家那些晉州兵別的不行,放烽火倒是快得很。"
"廉家現在什麼情況?"
"慘得很。"
達頓咧嘴一笑"太原一戰折了兩成兵,欠著幾十萬兩撫恤銀,全指著廉山那張老臉硬撐。"
張克突然站起身,牛皮地圖在案幾上卷起個角。
這次得換個法子——總不能像上次對付晉王那樣,等把人弄倒了才想起沒上桌。
他盯著地圖上晉州的輪廓,仿佛能看見廉家總督那張愁壞了的臉。
亮肌肉是肯定的,但怎麼亮?亮多少?
現在廉家損兵折將,正缺銀子缺糧缺兵源分蛋糕這事,從來不看誰出力多,就看誰的刀更利。
都指揮使司的棉簾被猛地掀開,吳啟裹著一身寒氣跨進來。
"兄長,東狄人賴在登州衛不走了。"
張克聞言轉身,手指在地圖上迅速劃過,停在登州衛的位置。
吳啟上前,沙啞的嗓音里帶著冷意"多耳袞部非但沒撤,還在大名府囤了夠大軍吃三個月的糧草。"
他的手掌在地圖上重重一劃,"這是要借高麗人的船,走海路。"
張克盯著那條線,忽然冷笑"多耳袞嘗到登州港的甜頭了。"
戰略這東西,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
就像當年小胡子一開始只盯著南邊的油田,打著打著,卻把全部籌碼押在了大胡子格勒。
再比如,豬將軍神之一手的宿縣抽兵,軍神都沒想到這比阿三還離譜的操作,直接送那個男人超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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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狄八成也是——原本打算搶完就走,結果發現登州港配上高麗海運,簡直像餓狼撞上了肥羊,哪還舍得松口?
兩個月前,登州衛。
海風裹挾著咸腥味撲面而來,多耳袞的彎刀抵在吳思貴脖子上,刀鋒映著火光"漢人,你最好給本王一個不燒城的理由!"
吳思貴面不改色,拱手一禮"貝勒爺且看——"他指向港口停泊的高麗商船,
"若將此城作為海運樞紐,遼東的皮毛、高麗的人參、南方的糧食絲綢,皆可在此集散。"
多耳袞的鷹目驟然一亮,一把拽過隨行的高麗將領"從義州運糧到此,要多久?"
"順……順風三日可達。"高麗將領額頭緊貼青磚,聲音發顫。
三日後,插著羽毛的急信飛向盛京。
黃台吉展開海圖時,手指竟微微發抖——登州就像一把抵在大魏咽喉的匕首,而高麗水師,正是運送這把匕首的"手"。
但議政大殿上的爭吵持續了整整三天。
"海運?飛地?"正紅旗主代山摔碎酒碗,"搶完就該回家分錢!"
"留著漢人的破城做什麼?"幾位貝勒也是幫腔,"海上風浪大,船翻了誰賠?"
黃台吉摩挲著玉煙斗,忽然冷笑"那本汗自掏腰包!"
他豎起三根手指,"三成私庫,補你們的虧空!"
此時的東狄還遠不是他的一言堂。
他雖握有兩黃旗和鐵浮圖,但大事仍需商議。
好在東西兩路皆有所獲,等戰利品運回,自然能補上他的損失。
散朝後,黃台吉斜倚在豹皮榻上,鎏金暖爐里的銀骨炭燒得正旺。
包衣奴才跪著呈上鎏金煙盒,盒蓋掀開,三仙丹特有的焦糖混著可可的醇香溢滿暖閣。
"南邊來的好東西……"他捻起一枚烏黑發亮的煙丸,就著波斯水晶燈細看。
這玩意比遼東的老煙葉潤口香甜,還一點不辣嗓子,抽完提神醒腦。
就連今日議政會上割出去的三成私庫,似乎也沒那麼肉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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