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莞的確沒有注意到螢的異狀。
剛才海水轟隆轟隆席卷而來的時候,她全身心都投入法陣的彌補之中。
其他大祭司手忙腳亂,禱詞書寫的速度反而越來越慢,且身形肉眼可見地佝僂下去,臉色也越來越疲憊。
稀里嘩啦寫了很久之後,最為年長的那個大祭司,便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鮮血跪在地上。
雖然在他跪倒之前,聶莞就已經接手了大部分的書寫工作。
但有人幫忙,總比沒人幫忙速度要快一點。
這個最為要緊的大祭司倒下後,工作量瞬間翻倍。
之後其他老祭司也跟著接二連三倒下,工作量翻倍又翻倍。
到最後,聶莞幾乎忙成一個陀螺,繞著法陣不停動作,運指如飛,把那些惡魂擠出來的汁液全都耗了個干淨。
最後將手伸進凹槽里,卻只摸到稀疏的一點汁液時,心的確有一瞬間沉了下去。
四面一掃,鬼魂果然已經被用光了,被擠空了的魂魄像癟掉的袋子,累積在角落里,一點點化為熒光消散。
而原本被束縛在洞壁前的惡魂已經消耗一空,什麼也不存在。
土著們一臉驚恐,當時瞥見這個情況的短簫長琴也一臉心死,覺得這個任務可能就是完不成了。
就連戒指里的陳教授都懷疑,這個任務設置出來就是一個陷阱。
那些鬼魂的消耗速度太快了,無論怎麼算,都不可能熬過這一次海嘯侵襲。
聶莞卻在沉思片刻之後,再度抬起手指,在洞壁上龍飛鳳舞。
沒有蘸取汁液,這一回她直接用了自己的神諭。
源泉混混,逝者如斯的神諭微微亮起,將波塞冬職業模板照亮。
點點藍光匯聚在指尖,像深海的顏色。
平假名被續寫下去,完美接續且消散的速度慢了下來。
如此,法陣才被慢慢修補好,才在驚濤駭浪的襲擊中,始終巋然不倒。
但與之相應,神諭的消耗也讓聶莞本人有些力竭。
但是在這種精疲力竭之中,她又隱隱覺得自己觸踫到了什麼東西。
像是從游戲穿越回現實中時,觸踫到的那個公平概念。
像是和平第一次在他眼前現身時的微妙感受。
她開始觸踫到一個另一個概念。
只是這個隱隱約約的概念,不肯輕易現身,只如讓她霧里觀花一樣,朦朦朧朧地感受它。
但哪怕只是朦朦朧朧的感受,聶莞也能體會到它和另外那兩個概念的不同。
它是一個脫胎于自然,成型于人類觀念中的概念。
它是海洋,是水本身。
既是最純粹的水,又是文明中所有有關于水的詮釋的總和。
所有有關于水,有關于海的詮釋,都可以在它身上找到對應的答案。
譬如,海納百川。
【恭喜您成功完成任務•風築島存亡,獲得獎勵天賦+1。】
身上一道白光閃過,海納百川天賦更上一層樓。
這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天賦再一次走到了分界點。
但聶莞已經無心管這個。
她仍然在回味與剛剛那個概念相接觸的感覺。
她知道這個獎勵看似是系統頒布給自己的,其實是那個概念給自己的。
海洋概念樂于看到有人類能察覺到它的存在,盡管它並不願意主動現身。
而且,海洋概念有給玩家頒布賞賜的權利。
以此類推,其他概念有沒有這個權利呢?
玩家所得到的所有賞賜里,有多少是來自于系統,有多少是來自于概念。
會不會其實所有的賞賜都來自于概念,系統不過是一道審核的關卡和手續?
這個想法一經成型,便再也無法從聶莞心頭讓開。
她還想要仔細厘清一下這彼此之間的關系,卻忽然覺得有些頭暈,像是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
土著族長也走到她面前,大為感激地行禮。
“多謝大人仗義援手,風築島的人永不會忘懷您這樣的恩德。”
【你在風築島的聲望提升至尊敬。】
系統提示又一次響起,聶莞心里卻有些冷意。
剛才的頭暈,剛才被強行打斷思考,恐怕都是系統搞的鬼。
系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心里驀然,臉上卻已經熟稔地掛上微笑。
“族長太過于客氣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大家都奮斗不懈,不肯放棄,才共同造就了這個結果。眼下海嘯雖然不那麼嚴重了,但要徹底退下,恐怕還有一些時日。不知道這段時間大家要怎麼度過?”
“這您不用擔心。”族長立刻說道,“我們有桂子大人的庇護,可以在山洞中待上許久。”
“桂子大人?”聶莞不解,這又是從哪冒出來的一號人物?
族長又解釋道︰“桂子大人是島上供奉的神明,當年她褪去肉體,凡胎成為神明後,囑咐眾人將她的肉身燒化,骨灰埋在這洞穴中,日後海嘯來臨,大家躲入洞穴,便能吃到她骨灰中生長出來的麥穗,借此熬過饑餓和寒冷。”
听起來可不是什麼好故事。
聶莞忍不住想。
但還是順著族長的話往下說了幾句,然後想要挖一挖這背後是否有任務。
出現在npc里的人物,基本上都是有任務線的。
按理來說,這個桂子大人也不可能沒有。
但即便已經是尊敬的聲望,說了十分鐘的話,也依然沒有從族長嘴里套出什麼來。
他只是很熱情地招待眾人吃東西。
食物之前搬到洞穴里的,但都是些干果,吃起來既酸牙又讓牙酸。
聶莞見實在問不出話,就把能力還給了三賽。
本以為三賽一恢復說話能力,就會迫不及待地說個痛快,沒想到這人竟出乎意料地沉默。
聶莞好奇地打量他兩眼,卻發現他時不時會瞟螢一眼。
甚至他的目光看向螢,螢始終是那麼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聶莞微微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看來螢有問題,而且已經被抓住破綻了。
經歷過邵文君那種事情後,她已經習慣對一切都抱有懷疑。
尤其是對自己的對手,一定要用最強大的那種可能去猜測他。
夜如曇是這樣,螢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