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猶如一頭凶猛的野獸，張牙舞爪地撕扯著欒卓那被包裹在領子里的面龐，似乎想要將他的臉皮生生撕裂開來。欒卓緊緊地咬著牙關，雙手用力地將粗麻布纏繞得更緊一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抵御那刺骨的寒冷。
盡管腰間的栗米餅隔著三層麻衣，但依然能感受到些許的溫熱，就像是被捂在炕頭的酒釀團子一樣，給欒卓帶來了一絲溫暖，熨貼著他的肌骨。他小心翼翼地用犬齒撕開那已經凍硬的面餅，碎屑紛紛揚揚地散落下來，有的落在了他那冰碴斑駁的肩甲上，有的則被寒風吹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欒卓慢慢地咀嚼著面餅，那股熱氣在他的口腔中彌漫開來，與夜雪一同在他的喉間化作了細密的刺痛。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帶人出來了，上一次的收獲微乎其微，所以這一次他決定走得更遠一些，去探索那些他還未曾涉足過的地方。
然而，現實卻並不如他所願。附近那些能夠被探索的地方，他都已經帶人去過了，除了那些早已荒廢的舊寨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其余的地方幾乎沒有太多的好處可以獲得。
火堆旁，戚福握弓箭的手指輕微屈伸。第四根松枝發出 啪爆裂聲時，他忽然坐直身體，手中松木枝隨著動作撞響腰刀。\"年前南關雪比今夜還厚三寸，\"指尖撥弄著火堆邊緣未燃的松針，暗紅色火苗在他眼底跳動成詭譎的紋路，\"有個姑娘在冰河里鑿出八百個窟窿...\"
圍坐在篝火旁的年輕人們，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傾，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著。他們的雙手不停地揉搓著，粗糙的石頭表面與手掌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雪花落在他們的肩頭和頭發上，卻沒有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講述者身上。
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七道影子投射在後方那凍裂的牆根上，隨著講述者的敘述，這些影子如同舞者一般搖曳生姿。當講述者提到那位姑娘在浸透寒霜的情況下，竟然還能抓到半桶雪魚時，最右側的那個手下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也從石頭上歪斜下來。他的咳嗽聲在寂靜的雪夜中顯得格外刺耳，呼出的氣息在雪地上蒸騰起一團白霧。
“後來呢？”另一個攥著腰刀的手下，聲音略微沙啞地追問。他的喉結在緊繃的領口處上下滾動，顯示出他對故事的急切期待。然而，戚福並沒有繼續講述下去，而是迅速起身，將剛才歪倒的手下扶了起來，並幫他拍打掉身上沾著的雪花。
“亥時三刻了，該往遠處探探了。”戚福的語氣平靜而果斷，似乎對這個故事的後續並不感興趣，或者說，他更關注當前的任務和局勢。
當他轉身背對那漫天飛雪，緩緩走向那茫茫雪幕時，他巧妙地借著整理和束緊身上衣服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將藏在內襯里的獸皮又往更深處按了按，仿佛這樣就能讓它更加安全，不被人發現。
在他身後，那逐漸減弱的火光里，少年們仍在熱烈地討論著剛才少爺講述的那個關于姑娘的故事。他們的聲音在寒風中交織，時而激昂，時而低沉，全然沒有察覺到這個故事其實僅僅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罷了。
時光匆匆，兩日轉瞬即逝。在這兩日里，凜冽的朔風如刀割般肆虐著這片土地。戚福靜靜地站在土窯外，目光凝視著遠處，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雪幕，看到他心中所牽掛的人。他的指尖因為內心的焦灼而微微顫抖著，仿佛那顫抖的指尖能夠傳遞他的思念和擔憂。
突然間，一陣清脆的馬兒響鼻聲劃破了這片寂靜。呼嘯的風聲雖然掩蓋了幾分這聲音，但卻無法阻擋戚福對這一切的關注。他的心猛地一緊，急忙邁步向前，想要看清楚那遠道而來的身影。
終于，他看到了欒卓的身影。欒卓的棉袍已經被冰雪浸透，上面掛滿了冰碴，而他脖頸上那道橫亙的血痕，也被一層薄薄的寒霜所覆蓋。然而，欒卓似乎對這一切渾然不覺，他的步伐堅定而穩健，仿佛這冰天雪地對他來說只是尋常的道路。
“少爺，欒卓回來遲了。”欒卓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被風沙磨礪過一般。他緩緩地摘下頭上蓋著的麻布，單膝跪地，雪花如羽毛般簌簌地從他的眉骨上抖落下來，露出了他那被硝煙燻黑的眼瞼。
戚福站在堂前，探出的手臂懸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他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這個有些粗糙、渾身布滿刀砍痕跡的男人，臂彎里還裹挾著一個陌生的少年。那少年突然瑟縮了一下，身上裹著的髒污狼皮襖也跟著微微顫動。
堂前的炭火 啪爆響著，火星四濺。戚福回過神來，連忙拉著眾人走進土窯里，好讓他們躲避這寒冷的風雪。欒卓跟在後面，腳步有些踉蹌。他身上的狼皮襖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破舊，仿佛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考驗。
欒卓走到石桌前，解開革囊，里面的鐵器與石桌踫撞，發出清脆的錚鳴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土窯里回蕩，驚得那少年猛地一顫。
戚福在這兩日里可是擔心不已，時刻關注著欒卓的動向。如今欒卓終于趕回，他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他看著欒卓，關切地問道︰“欒卓，你這兩日為何沒個信兒？可把我急壞了！”
欒卓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開始向少爺講述這兩日的遭遇。
他說起黑崖遭遇時，聲音仿佛被凍在了冰窖里一般，冰冷而又生硬，就像結了冰的劍鞘，毫無感情色彩。當他的舌尖卷過“倒是遇到了些硬茬子”這幾個字時，更是讓人感覺如墜冰窖，不寒而栗。
他那骨節凸起的手掌，看似隨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脖頸，但那截原本就細弱的頸項，卻在瞬間泛起了青紫，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一般。
少年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得有些懵，他本能地想要掙扎，然而在他仰頭的瞬間，卻撞碎了一片光影，那光影如琉璃般四散開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被撕裂了。
就在這時，戚福倏地站了起來，他的動作迅速而又突兀，仿佛被什麼東西驚擾到了一般。而那少年在看清戚福的樣貌後，臉上的表情卻突然變得欣喜起來，這讓戚福不禁心生疑慮。
“少爺有所不知，這小子可是福寨的。”一旁的人突然插話道，語氣中似乎帶著幾分驚訝和難以置信。
戚福聞言，臉上的表情愈發狐疑起來，他緊盯著少年，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端倪來。
少年見狀，連忙雙膝跪地，跪在了戚福的面前，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顯然內心十分惶恐。
“戚福少爺，我是阿六家的孩子，爹死得早，娘一直在寨子里忙活，平日里多虧了馮姨娘的照顧，只是……”少年的聲音突然哽咽了起來，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有千言萬語卻難以說出口。
戚福見狀，心中雖然有些焦急，但他也不敢催促少年繼續說下去，只能靜靜地等待著，希望少年能夠平復一下情緒，把事情的經過說清楚。
戚福滿心期待地看著少年，急切地想知道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少年終于逐漸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神來。他的手中緊緊攥著戚福塞給他的栗米餅，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這時，有人端來了熱氣騰騰的栗米粥，分給了欒卓他們，當然也沒有忘記給少年一碗。少年感激地接過粥碗，卻沒有急著喝，而是繼續講述著。
“福寨為何……”戚福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但還是希望能從少年口中得到確切的證實。
少年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少爺，是小象國那幫畜生干的！他們簡直不是人，少爺一定要為我們報仇啊！”
戚福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短刃，仿佛那是他發泄憤怒的唯一方式。盡管他心中早已料到可能是小象國所為，但內心深處仍留存著一絲僥幸的幻想，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現實總是如此殘酷。戚福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繼續追問道︰“那寨里的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