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剛漫過四合院的門檻,像一層融化的金箔,輕輕鋪在青石板上。我正揉著惺忪的睡眼起身,藤椅的吱呀聲還沒落地,院門外就傳來一陣略顯遲疑的腳步聲,踩在巷口的碎石子上,“沙沙”地透著猶豫。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的老大爺站在門口,袖口磨出了毛邊,手里攥著個銅鍋發黑的舊煙袋,指節粗大,布滿老繭的手局促地搓著,像是揣了滿心的焦慮。
“請問……這里是不是住著能看事兒的先生?”老大爺的聲音帶著點砂紙磨過木頭的沙啞,眼神里滿是焦灼,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還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恐懼,像被什麼東西追了一路。
林御剛從廚房出來,手里還拿著塊擦碗布,聞言上前一步,側身讓出門口︰“大爺您請進,天快黑了,有話屋里慢慢說。”
老大爺這才挪動腳步走進來,解放鞋的鞋底沾著點泥,在青石板上留下幾個淺印。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掃了一圈,看到石榴樹,看到石桌上的槐花殘渣,最後落在盤腿打坐的青竹身上時愣了愣,眼楮微微睜大——大概是沒想到這院子里還有出家人,手里的煙袋桿都差點掉在地上。小胖端著剛沏好的粗瓷茶水遞過去,蒸汽模糊了他的老花鏡,他接過來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燙得他齜牙咧嘴,才緩緩開口︰“我姓董,家住在城南的董家村。我們村……最近鬧邪乎事,實在沒轍了。”
“鬧邪乎事?”威爾挑眉,走到石桌旁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具體說說,是丟了東西,還是出了怪事?”
董大爺放下茶杯,煙袋桿在桌沿輕輕敲了敲,磕出點沒燒盡的煙灰,眉頭擰成個疙瘩,像是有塊石頭堵在那兒︰“這事兒得從半個月前說起。我們村到城里就一座石橋,石頭縫里都長了青苔,夜里沒燈,走夜路的都得打著手電筒,光柱在橋面上晃來晃去的。可從半個月前開始,每天後半夜,總有人看到橋頭上站著個披頭散發的男子。”
他頓了頓,喉結滾了滾,聲音壓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什麼听見︰“那男子就直挺挺地站在橋中間,頭發老長,把臉擋得嚴嚴實實,黑 的看不清模樣。一開始大家以為是哪個醉漢喝多了迷路,或者是哪個後生惡作劇,沒當回事。直到……直到有天夜里,村西頭的二柱子從城里拉貨回來,經過石橋時,就被那男子伸手拖進了河里。”
“拖進河里?”我心里一緊,指尖攥住了藤椅的扶手,“人怎麼樣了?救上來了嗎?”
“人撈上來了,”董大爺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顫,眼里閃過一絲後怕,“沒死,就是嚇破了膽,現在還躺在床上說胡話,眼楮瞪得溜圓,嘴里一直念叨‘別拉我’‘水好冷’‘黑衣服’……請了郎中來看,說是中了邪,開了幾副藥也不管用。”
青竹雙手合十,指尖輕抵眉心,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後來呢?還有人遇到過那男子嗎?”
“有!”董大爺重重點頭,煙袋桿都被他攥得發白,“這半個月來,已經有三個走夜路的被拖下水了,好在都被路過的人及時救上來,不然……不然怕是早就喂了魚。現在村里沒人敢走夜路,太陽一落山就家家關門閉戶,連白天過那橋都心驚膽戰的,總覺得橋底下有雙眼楮盯著。村里請了幾個懂行的來看,燒了紙,念了咒,都說是撞了不干淨的東西,可誰也沒本事解決,這才有人說城里有個四合院,住著能降妖除魔的先生,我就趕緊找來了,走了兩個時辰的路呢。”
林御沉思片刻,指尖在石桌上輕輕畫著圈︰“那男子除了拖人下水,還有別的異常嗎?比如說話,或者有什麼特別的穿著、動靜?”
“沒听見說過話,”董大爺回憶著,眉頭皺得更緊了,“就知道他總穿著件黑衣服,不是棉襖也不是單衣,看著怪怪的,貼在身上像沒干透似的。他就站在橋中間一動不動,跟個木樁子似的,風刮過來頭發都不怎麼動。可只要有人夜里經過,他就跟活了似的,速度快得很,‘嗖’地一下就到跟前,伸手就抓人,力氣大得邪乎,被抓住的人跟被鐵鉗子夾住似的,根本掙脫不開。”
小胖在一旁听得直咋舌,手里的花生都忘了剝︰“這麼嚇人?那橋底下是不是有水鬼啊?我听馬前輩說過,水鬼都要找替身才能投胎的!”
“不好說,”威爾指尖輕點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水鬼通常有怨氣,多因溺亡而成,會拖人下水替身。但這男子披頭散發,站在橋頭而非水中,倒像是有什麼執念未了,守在那兒等人。”
我看向林御,眼神里帶著詢問︰“要不我們去看看?總不能讓這邪祟一直害人,再拖下去說不定真會出人命。”
林御點頭,目光沉了沉︰“正好明天沒什麼事,去董家村看看情況。大爺您放心,若是真有不干淨的東西,我們定不會坐視不理。”
董大爺一听,激動得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茶杯都差點打翻,作勢就要下跪︰“那可太謝謝你們了!我代表全村人給你們磕頭了!你們就是我們村的救命恩人啊!”
“大爺您別這樣。”林御趕緊扶住他,手腕用力將他攙起來,“為民除害是應該的,您先在這兒歇一晚,明天天亮我們跟您一起回村。”
董大爺眼眶有點紅,眼角的皺紋里浸著淚,連連道謝︰“好好好,謝謝各位先生!我家里沒什麼好東西,就帶了點自家種的花生,炒得脆生生的,你們別嫌棄……”他說著從隨身的藍布包里掏出個小布袋,解開繩結,里面露出飽滿的花生,還帶著點泥土的氣息。
“大爺您太客氣了。”甦皖笑著接過花生,掂量了掂量,“晚飯正好缺個下酒菜,您留下一起吃吧,我去加兩個菜。”
晚飯時,董大爺又跟我們說了些董家村的事。那石橋是村里祖輩傳下來的,青石板鋪的,有上百年歷史了,橋欄上刻的花紋都被磨平了。橋底下的河水不深,但水流很急,河底全是鵝卵石,早年確實淹死過幾個人——有小孩玩水的,有吵架跳河的,只是近些年太平了,沒再出過事。
“那披頭散發的男子出現後,村里的井水都變渾了,”董大爺扒拉著米飯,聲音悶悶的,“以前井水清亮得能照見人影,現在看著就發烏,燒開了還有股土腥味。有老人說,是河神發怒了,可又沒人敢去祭祀,怕被那男子拖走當祭品。”
我們一邊听一邊交換眼神,心里都有了些猜測。這邪祟的出現絕非偶然,要麼是積年的怨氣突然爆發,要麼是有什麼東西在暗中作祟,攪得水渾,還得去實地探查才能知道究竟。
吃過晚飯,甦皖給董大爺收拾了間東廂房,鋪了干淨的被褥。院子里又恢復了寧靜,只是大家的話題都離不開那座石橋和披頭散發的男子。
“明天去了先看看石橋的風水,”林御坐在廊下擦拭著長劍,月光照在劍身上,泛著冷光,“水屬陰,橋跨陰陽,若位置不好,容易聚陰招邪。說不定那橋的位置正對著什麼煞氣重的地方。”
威爾靠在門邊看月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夜里去橋頭守著,或許能撞見那男子,正面接觸才能知道他的底細——是怨魂,是精怪,還是人為作祟。”
我望著院外漸濃的夜色,巷口的槐樹影影綽綽,像個站著的人影。心里隱隱覺得,這董家村的邪乎事,恐怕不止水鬼那麼簡單。那披頭散發的男子究竟是誰?他站在橋頭,到底在等什麼?是仇人,是親人,還是……某個特定的“替身”?
月光灑在青石板上,帶著幾分涼意,像灑了層薄霜。明天的董家村之行,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