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四合院,小胖就像只餃著寶貝的小獾,迫不及待地把醬肘子往石桌上一放。油紙“刺啦”一聲被撕開,醬色的肘子泛著油亮的光,濃郁的肉香混著八角、桂皮的醇厚氣息瞬間漫開,連院角的石榴葉都像是被這香味勾得輕輕晃了晃。他咽了咽口水,指尖已經要踫到油光 亮的肉皮,卻被林御抬手拍掉。
“先洗手。”林御挑眉看他,指尖在他手背上輕彈了下,“剛從早市回來,指縫里全是灰,想把肘子當抹布擦?”
小胖悻悻地縮回手,嘟囔著“知道了”,轉身往井邊跑,木盆放在石板上發出“ 當”一聲,嘩啦啦的水聲里還飄著他的碎碎念︰“等我洗完手,第一個就吃肘子尖……”
我望著石桌上那盤油潤的肘子,確實勾人,可轉念一想,這純肉的吃食吃多了難免膩口。眼角余光瞥見院角的槐花樹,雪白的花瓣正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像鋪了層碎雪,風一吹就打著旋兒滾到腳邊,帶著清清爽爽的甜香。
“光吃醬肘子膩得慌,”我指著槐花樹笑,“走,摘點槐花做槐花餃子,解膩又清香。”
“槐花餃子?”小胖剛用井水洗了把臉,水珠順著臉頰往下滴,眼楮亮得像沾了光,“我只吃過韭菜雞蛋餡的,槐花也能包餡?好吃嗎?”
“摘下來嘗嘗就知道了。”威爾說著,已經轉身回屋,沒多久就拎著竹籃和鐵鉤子出來,鉤子上還纏著圈麻繩——那是他上次修屋頂時剩下的,此刻倒成了趁手的工具。林御則找了塊洗得發白的粗布,在石桌上鋪平,準備等會兒裝摘好的槐花,布角被風掀起,他伸手按住,指尖壓出淺淺的褶皺。
槐花樹不算高,枝椏像伸開的手臂,綴滿了串串雪白的花穗,離得近了,清甜的香氣直往人鼻子里鑽。威爾站在樹下,抬手舉起鉤子,鐵尖輕輕往花穗根部一勾,手腕微轉,“ 嚓”一聲,一串飽滿的槐花就帶著幾片嫩葉落了下來。我伸手接住,花穗沉甸甸的,湊近聞了聞,那股甜香里還混著陽光曬過的暖味,像把春天揉進了花里。
“這花真能吃?”小胖踮著腳夠最低的那根枝椏,腳尖點得老高,好不容易摘到一串,捏著最底下的花柄,小心翼翼地揪下一朵放進嘴里,嚼了兩下眼楮瞪得更圓了,“哎,有點清甜味!帶點草香,好吃!”說著就伸手去夠更高的枝椏,結果腳下一滑,差點摔在樹下的青苔上,虧得林御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慢點摘,別把樹枝弄斷了。”林御站在旁邊,一手扶著晃動的枝椏,一手把小胖摘得歪七扭八的花穗理好,“撿那些剛開的,花苞太硬咬不動,開過的花瓣散了沒滋味。”
我們分工合作,威爾舉著鉤子勾高處的花枝,鐵鉤踫到枝椏時發出“沙沙”的輕響,一串串槐花像雪團似的落進我撐開的竹籃里;我和小胖摘低處的,他專挑花穗最胖的下手,摘下來還得舉到眼前端詳半天,像在挑選什麼稀世珍寶;林御則在旁邊挑揀,把混在花里的碎葉、枯枝都撿出去,手指翻飛間,竹籃里的槐花就越來越白淨,堆得像座小小的雪丘。
“夠了夠了,”我拍了拍手上沾著的花瓣,白色的粉末簌簌往下掉,“這些做兩鍋餃子都夠了,再多摘就該把樹薅禿了。”
“甦皖呢?”小胖拎著竹籃顛了顛,槐花在里面發出“ ”的輕響,“讓她來和面團唄?甦皖姐和的面,軟乎乎的最好吃!”
“我去叫她!”不等我們應聲,小胖已經提著竹籃往甦皖的房間跑,腳步聲輕快得像踩著風,路過石榴樹時還差點被樹根絆倒,踉蹌了兩步又接著跑,竹籃里的槐花跟著他的動作輕輕晃。
沒多久,甦皖就跟著他出來了,手里還拿著個柳條編的小簸箕,邊緣磨得光滑發亮。“摘了這麼多?”她笑著接過竹籃,指尖拂過槐花時帶起一陣香,“得先淘洗干淨,瀝干水分才能拌餡,不然水汽太重,餃子容易破。”
我們把槐花倒進井邊的大木盆里,甦皖拎著水桶往盆里加水,清澈的井水“嘩啦啦”漫過槐花,浮起幾片碎葉和細沙。小胖蹲在盆邊,伸手在水里攪了攪,水花濺在他鼻尖上,引得他咯咯直笑,伸手去撈水里的花瓣,結果抓了滿手濕噠噠的花穗。
“別搗亂。”甦皖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拿起竹編的笊籬輕輕攪動,把浮在水面的雜質都撈出來,“槐花得用清水淘三遍,不然帶著土腥味,就不好吃了。”她的動作輕柔,笊籬在水里劃著圈,像在安撫那些雪白的花瓣。
林御和威爾往廚房去劈柴生火,斧頭落在木柴上發出“咚咚”的悶響,很快就堆起一小堆劈好的柴火;我幫著甦皖把淘好的槐花撈出來,鋪在干淨的布上瀝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槐花上,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撒了把碎鑽在雪堆里。空氣里滿是清甜的香氣,混著廚房飄來的柴火味,暖融融的。
“拌餡得加點五花肉末,”甦皖坐在石凳上,一邊切蔥姜一邊說,刀刃在砧板上發出“篤篤”的輕響,“再放點香油和鹽,不用太多調料,不然搶了槐花的清香味,就得不償失了。”
小胖蹲在灶台邊,眼楮盯著鍋里漸漸升溫的水,嘴里不停念叨︰“快了吧?水什麼時候開啊?什麼時候能開始包啊?我手都癢了,上次包粽子我還學會了打結呢!”
“等槐花瀝干水就好。”我笑著把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褲子上沾的灰,“去把碗筷擺好,石桌上的醬肘子也用盤子裝起來,別在這兒盯著鍋添亂。”
等槐花瀝干水分,甦皖已經把面團揉好了,白白胖胖的面團放在瓦盆里,蓋著塊濕布醒著,布角下隱約能看見面團微微發起來的弧度。她把槐花放在砧板上切碎,綠白相間的碎末散發出更濃的香,和五花肉末拌在一起時,又添了層醇厚的肉香。加了鹽、香油和少許生抽,她用筷子順著一個方向攪拌,沒幾下,餡料就勻勻實實的,清香混著肉香飄得老遠,饞得小胖又跑過來探頭探腦。
“我來 皮!”林御洗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起 面杖。面團在他手里被揉成條,切成均勻的小塊, 開時 面杖轉得飛快,沒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張張圓圓的餃子皮,厚薄均勻,邊緣光滑得像用圓規畫過似的。
威爾坐在旁邊包餃子,他的手法不算快,卻透著股認真勁兒,每個餃子都捏出均勻的褶子,邊角捏得緊實,像一只只圓滾滾的小元寶,在蓋簾上排得整整齊齊。小胖也湊過來學著包,拿起一張皮,舀了一大勺餡,結果捏到一半,餡料從邊縫里擠出來,他慌忙去捏另一邊,這邊又漏了,最後包出來的餃子歪歪扭扭,像只被踩扁的小元寶,逗得我們直笑。
“你還是去燒火吧,別浪費餡料了。”我把小胖趕到灶台邊,自己拿起餃子皮包起來,指尖沾了點面粉,捏褶子時格外順手。甦皖包得最快,手指翻飛間,一排排餃子就整齊地擺在蓋簾上,像列隊的小士兵。
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起了花,小胖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把餃子倒進鍋里,沸水瞬間把餃子托了起來,它們在水里打著轉,漸漸浮起,白胖的身子變得透亮,隱約能看見里面綠白相間的餡,香氣隨著蒸汽漫出來,勾得人胃里直叫。
“加點涼水!”甦皖站在灶台邊喊道,手里還拿著漏勺準備隨時撥動餃子。小胖趕緊舀了瓢涼水倒進鍋里,“滋啦”一聲,鍋里的水花頓時小了些,餃子在水里輕輕晃,像在歇口氣。
等餃子煮好撈出來,盛在白瓷盤里,個個飽滿圓潤,熱氣騰騰的。咬一口,湯汁先在嘴里爆開,槐花的清甜混著五花肉的醇香,還有香油的潤,滿口生津,一點不膩。小胖一口氣吃了十幾個,嘴角沾著油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說︰“好吃……比醬肘子還好吃……這槐花比糖糕還甜……”
我們圍坐在石桌旁,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把每個人的臉頰都曬得微紅。院角的石榴樹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滿院的煙火氣伴奏。威爾把剝好的蒜遞過來,指尖沾著點蒜皮;林御拿起勺子,給我盛了碗餃子湯,說“原湯化原食”;甦皖笑著抽了張帕子,給小胖擦去嘴角的油星,帕子上還沾著點槐花的白。
這一刻,沒有江湖紛爭,沒有未知危機,只有食物的香氣和彼此的笑臉。原來最動人的,從來不是驚心動魄的傳奇,而是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常——是餃子里藏著的槐花香氣,是身邊人遞過來的那一碗熱湯,是風吹過槐花樹時,落在發間的那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