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歷3771年9月17日
揉碎的金紗，斜斜地穿過層疊的枝葉。葉間沾了暖黃，風一吹，碎光也就情願晃。
拉長的樹影，零零散散，本是亮的，可一提及“昏暗”一詞，它卻顯得不安。
有兩個人影，一前一後，“沙沙”地漫步這日落的山林——只听得見鳥兒“喳喳”，小泉“咚咚”，樹葉“唆唆”。
夜無寒與王天造大概想聊的剛才在河邊已經聊完，如今這回去的路上倒是少有交談。
夜無寒被這周遭靜謐的環境所影響，神經不自覺地緊繃起來，忽而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王天造摸了摸鼻子，環顧了一下四周，輕笑道“沒什麼不對，你們這些習武之人總是大驚小怪，恐怕是等到天黑了，你們會不會因為總覺得四面豺狼而難以入眠呢？”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夜無寒話雖這樣說，可緊皺的眉頭無疑是他此刻心境的最好反饋。
王天造的笑還沒淡下去，後頸突然竄起一陣刺骨的涼意——不是晚風的涼，是帶著腥氣的、像冰錐貼上來的冷。
他剛要轉頭，後腰就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撲，手肘磕在糙硬的樹干上，疼得倒抽冷氣。
夜無寒幾乎是本能地拔步上前，指尖剛要踫到王天造的衣擺，就見一道灰影從他身後翻了出來。
那東西佝僂著身子，皮膚是死灰的顏色，臉上沒有眼白，只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嘴咧到耳根，涎水混著血珠往下掉，指甲是烏紫的，正往王天造後心扎。
“小心！”夜無寒扯著王天造後領往旁拽，自己側身避過，靴底碾過地上的松針，“ 嚓”一聲脆響，倒襯得那怪物喉嚨里的“ ”聲更疹人。
王天造摔在地上，抬頭時正撞見那怪物轉頭，黑洞洞的眼窟窿對著他，一股腐臭撲面而來
他還沒回神，身側又有動靜——左邊的灌木叢“嘩啦”被撞開，兩只同樣的怪物爬了出來，指甲刮過樹干，留下幾道深痕，發出“吱呀”的怪響。
“可惡。”夜無寒已掣出腰間的夜煞與無離，刀劍之刃在漸暗的光里閃了下冷光，可眼角余光里，右側的林深處也飄來幾道灰影，不是一個兩個，是一片，像被驚動的蟻群，正往這邊涌。
“不是錯覺。”夜無寒的聲音沉得像浸了冰，“它們盯上我們了。”
王天造不滿地蹙眉站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槍，雙手持著，問道“這些是什麼？”
夜無寒仔細觀察了一下那些怪物的特征，很明顯是一群爬行類動物所化魔種，可他們外貌又不那麼協調，有著人的特征，不像魔，不像妖，那麼便只能是……
“魔化體。”夜無寒回道。
“什麼魔化體？”王天造正疑惑著，低頭一看，竟是一只怪物從樹後繞了過來，正咧著嘴，往他手背上湊。
“嘁。”王天造毫不慌張地把槍舉起，自上往下，扣動扳機。
一道深紅色的激光射線瞬間自發射口射出，貫穿了那怪物的軀體，並自貫穿處發出劇烈的灼燒，將怪物的肉體渾身燒焦。
夜無寒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問道“那是什麼武器？”
“等會兒再告訴你吧。”王天造招了招手，嘴角勾起一抹肆虐的微笑，“來，躲我身後，這群畜生接下來交給我。”
夜無寒見他如此自信，倒是對這把武器更加好奇了，隨後飛奔至他的身後，收好武器，靜靜地看著他。
只見王天造抬起槍，對準前方一眾襲來的魔化體，一把按下扳機不松手，一道持續不斷的高溫射線無情地將一個又一個的魔化體毫不費力地穿透。
“哈哈哈！痛快！痛快！”王天造幾近癲狂地大笑，時不時調整一下方位，夜無寒也就跟著他跑。
可盡管場地上皆是被燒焦的尸體，那些魔化體依舊一個勁地往他們這邊沖。
突然，一個拿著鐮刀的巨型鬼族魔化體出現在魔群身後，他的手不斷揮舞，魔化體們竟漸漸產生了陣型。
“看來他是變異過的魔化體，你小心點，他有著智商。”夜無寒提醒道。
“變異？”王天造一邊感興趣道一邊調試著武器側面上的幾個按鈕，“那我可要好好抓幾個回去研究研究。”
也不知他做了些什麼，那把激光槍中間的螺旋能量管竟轉換成了冰藍色。
隨著他的手指不斷扣下，一顆顆類似冰球的能量彈被發射了出去，在接近目標後便產生一陣陣爆炸，掀起一團團冰霧，整個戰場寒氣瞬間蔓延開來。
待冰霧散去時，那些魔化體早已化作一座座冰雕，連作為首領的鐮刀魔化體也難逃被冰凍的結局。
“好神奇的東西。”夜無寒不禁感嘆道。
“呵，這算什麼？”王天造又開始調試，“只要經費足夠，以後比這更高端的玩意兒我也給你造出來。”
說罷，他又再次開槍，然而這次射出的，是一條具有彈性和韌性的大蛛網，將那所有冰雕給包裹了起來，蛛網末端依舊連在槍里。
王天造用力拉了拉槍身，很容易就拉動了那大蛛網，隨後將它遞給夜無寒“喏，你拿著，里面有卸力裝置，很輕松就拉得動，我要提早回去叫人準備一下實驗工具了，這些東西我還真沒見過。”
“好。”夜無寒微微點頭後便接過了他，輕輕拉動一下，仿佛在跟拉一個空紙箱一樣，毫不費力就能拉動。
王天造見狀也就趕忙快跑回去了。
……
當夜無寒回到天造司時，就已經有三個教徒在入口處處等待。
他們看見了夜無寒，趕忙上前迎接“教主好，王總司讓我們在這里接應你。”
其中一個教徒接過夜無寒手中的槍，道“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我們吧，教主你就暫且回去休息吧。”
“嗯。”夜無寒聞言頭部微微下沉，“你回去告訴王天造，實驗結果出來了要及時告知于我。”
“是！”
接過活後，幾人就轉身返回了天造司。
夜無寒也跟著回去了，見時間差不多了，也就去食堂吃晚飯去了。
……
王者歷3771年9月19日
兩天後，王天造才派人來找了夜無寒。
此時正值清晨時分，夜無寒剛起床準備出去晨練一下。
他來到休息區的操場，遠遠地看著操場上一眾在鍛煉的天造司成員們，欣慰地點了點頭。
昨日他調查了一下這里成員們的身體情況，最後卻驚奇地發現沒幾個最基礎的體能訓練能達標的。
在這里修建的操場和提供的健身器材也全都成了擺設。
給出的理由也很一致——哪里有那麼多時間啊？我們還要研究實驗。
可夜無寒知道這樣下去指定會摧殘他們的身體健康，于是昨日下了一條硬性規定，任何人，不管什麼時候都必須早晨起來運動半小時，違者扣除月錢。
也就為這事，還專門讓實驗區的成員建了一個打卡機器，給每個人發了一張卡。
至于王天造，夜無寒也找過，不過這人是完全勸不動，說什麼寧願將身體進行改造也不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浪費時間。
不過他到底還是學會了沒有靈感就出去走走這件事。
夜無寒換了身便于運動的短衣，剛準備上操場卻見一個科研人員急匆匆地朝自己跑了過來“教主！教主大人！哎喲呼——王總司找你。”
“你先緩緩吧，我知道了，現在就過去。”夜無寒一听便知王天造已經得出了一些結果，于是換上一旁的外衣也就前往了實驗區。
這個實驗室的門是厚重的合金材質，推的時候帶著“吱呀”的沉響，剛推開一條縫，就聞見股混合著鐵銹與冷香的怪味——鐵銹是魔化體殘肢的味兒，冷香倒新鮮，像是碎冰混著某種草葉的氣息。
王天造正背對著門蹲在實驗台邊，白大褂下擺沾了些暗褐色的污漬，手里捏著根銀質探針，對著那被凍在冰塊里的鐮刀魔化體戳來戳去。冰塊被他戳得“ 嗒”響，他頭也不抬，聲音悶悶地從口罩里透出來︰“你可算來了，再不來，這冰塊都要被我戳化了。”
夜無寒走近了才看清，實驗台旁擺著七八個玻璃罐，罐里泡著些魔化體的殘肢，有的罐壁上還貼著紙條，寫著“指甲樣本——硬度堪比精鐵”“皮膚切片——含腐毒”之類的字。最顯眼的是牆角那具被拆開的小魔化體，四肢被鐵鏈固定在架子上，胸腔被剖開，里面本該是內髒的地方，卻塞著團灰黑色的絮狀物，正隨著通風口的風微微動。
“你在這兒做解剖？”夜無寒看了看周圍一塌糊涂的實驗桌，“不找人打理一下？”
“哼——我肯定事先已經將其他實驗器材收拾好了，至于其他人，他們又更重要的工作，這一個實驗室就暫且由我包攬了。”
“這兩天沒白忙。”王天造直起身，摘了口罩，眼下掛著圈青黑，眼里卻亮得很，“你猜這些玩意兒是怎麼來的？”
“病毒感染。”夜無寒道。
王天造有些驚喜“嘿！你怎麼知道的？”
“之前去蒲州時遇到一個俠士告訴我的。”夜無寒回道。
“那你遇到的這個人肯定不一般。”王天造猜測道。
“怎麼了？這東西很難發現嗎？”夜無寒問道。
“也不算難發現，只是對我來說簡單。”王天造毫不謙虛地自夸道，隨後他走向操作台，在懸浮的光屏上調出一系列地具體分析圖。
“這個病毒未曾在王者大陸出現過，我根據他的復雜程度推測出是人為合成的。”王天造道，“它的傳染性極強，只要人沾染上，二十四小時內必定會產生一系列地……”
王天造說著便在光屏上點了點，調出一張人體變化示意圖，圖上的小人從正常形態逐漸扭曲，皮膚褪成死灰，最終長出犄角等種種不屬于人的特征。
“就會變成魔種，但也不完全是魔種，魔種至少還有意識，這種東西就完全沒有意識，就暫且按照你的說法來把它叫做魔化體吧，變異的過程就叫做魔化。”王天造接著道。
“這種病毒是屬于生物武器。”王天造頓了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嗯，知道，你接著講吧。”夜無寒點頭道。
“哦，知道就好，免得我多費口舌。”
“這種病毒是屬于生物武器，且是針對性極強的基因靶向型。”王天造指尖點在光屏的病毒分子結構圖上，那團纏繞如荊棘的鏈狀結構立刻亮起幾處猩紅標記，“你看這幾段堿基序列——正常病毒的啟動子區域多是隨機結合宿主細胞，但這東西不一樣，它的啟動子前端嵌了段‘識別碼’，專門匹配人類或類人種族的免疫細胞表面受體。就像用鑰匙精準捅開鎖芯，一旦黏上，免疫細胞不僅不會攻擊它，反而會被它劫持，變成病毒的‘生產工廠’。”
他又劃到另一張顯色反應圖譜，藍色的曲線在某一區間突然斷崖式下跌︰“我取了魔化體的血液做抗原檢測，發現這病毒還帶了化學修飾的‘偽裝殼’。外層裹著層脂溶性的神經節 脂類似物，這玩意兒能融解細胞膜表面的糖蛋白——就像給病毒穿了層滑溜溜的蠟衣，讓人體的吞噬細胞抓不住它。等它鑽進細胞里，才會卸下這層殼，露出里面的逆轉錄黴，把自己的rna插進宿主的dna里。”
夜無寒盯著那具被剖開的魔化體胸腔，指了指那團灰黑色絮狀物︰“那里面的東西是？”
“病毒誘導的異常增生組織。”王天造拿探針撥了撥，絮狀物邊緣簌簌掉渣，“正常細胞的凋亡基因會按時‘下令’讓老舊細胞死亡，但這病毒會分泌一種抑制蛋白，就像掐斷了細胞的‘自殺開關’。同時它還刺激細胞瘋狂分裂，可分裂出來的都是畸形細胞——你看這絮狀物里的細胞，細胞核都擠得變了形，根本沒法干活，只能堆在那兒，靠吞噬周圍正常組織的營養活著，所以才帶著股腐味。”
夜無寒一時有些無法接受這麼多的專業信息，竟愣了愣。
王天造又調出份毒液成分分析︰“更陰毒的是這玩意兒的代謝產物。我檢測了魔化體指甲縫里的涎水，里面有兩種神經毒素前體——單獨存在時沒毒，但一旦接觸到活人的皮膚黏膜，就會在體溫催化下合成神經毒素，能直接阻斷運動神經傳導。剛才說的那鐮刀魔化體，它爪子上的毒素濃度是普通魔化體的五倍，這就是它能指揮同類的原因——它分泌的毒素能干擾其他魔化體的神經中樞，讓它們跟著自己的本能走。”
“人為合成……是哪個勢力在搞？”夜無寒沉聲問。
王天造聳了聳肩“關我屁事。”
夜無寒“……”
“總之就是一個很麻煩的新型病毒，我估摸著這玩意兒就連研發的人自己都有些地方沒搞懂就隨意拿出來測試了，真是廢物。”王天造嘲諷道。
“自己都沒搞懂？你的意思是，如今這病毒，連研發者自己都沒有疫苗？”夜無寒不禁後背一涼。
“可不是沒有疫苗那麼簡單。”王天造嗤笑一聲，伸手在光屏上劃了個圈，調出段病毒復制的動態模擬——畫面里那灰黑色的鏈狀結構正瘋狂分叉，每分一次，末端的堿基序列就歪扭著變個樣。“你看這變異速度。正常病毒復制時出錯率不到萬分之一，這東西倒好，每復制十次就敢瞎改三處序列，跟個醉漢寫遺書似的。研發它的人要是真能搞出疫苗，除非能讓疫苗像孫悟空似的七十二變，不然根本追不上它的變異速度。”
他頓了頓，伸手敲了敲裝著魔化體指甲的玻璃罐，罐壁上“硬度堪比精鐵”的紙條被震得輕輕晃︰“而且我在它的基因序列里發現了段‘自殺代碼’。這玩意兒像是被人強行嵌進去的，跟其他序列根本不兼容——簡單說就是，這病毒復制到一定次數，就會自己崩解一部分，但崩解前會刺激宿主細胞釋放大量溶血毒素。”
“溶血毒素？”夜無寒眉峰一挑。
“就是能把血紅細胞戳破的玩意兒。”王天造拿探針指了指實驗室角落的鐵籠，里面鋪著層暗褐色的絨布，“我前天抓了只山鼠做實驗，感染病毒後第二天，那山鼠渾身的血都快變成水了，皮一戳就破。你說這要是用到人身上……”他沒說下去，只是撇了撇嘴，“要麼是研發的人急著趕工，沒顧上修這個漏洞；要麼就是故意留著的——讓這些魔化體殺夠人就自己爛掉，省得留下證據。”
夜無寒沉默地走到那鐮刀魔化體的冰雕旁，隨後問道“你能研制出疫苗嗎？”
“哈？”王天造無語一笑，“你要當救世主？”
“我從未想過做什麼救世主。”夜無寒道，“只是這種能夠造成人類大規模死亡的東西，會影響我自身的生存安危。”
“那你怕什麼？往地下躲一躲，過幾天等上面的魔化體自己死光不就行了？”王天造一臉無所謂道。
“我的計劃需要人活下來。”夜無寒語氣很是堅定道。
“得得得！不就是想救人嗎還那麼多屁話。”王天造擺了擺手起身道，“我可以幫你研究疫苗，不過我可沒有懸壺濟世的醫術，我就看得懂結構和進行實驗，你得找個學醫的來協助我，別找什麼半吊子來！”
“醫術高超……”夜無寒稍一思忖便確定了人選，轉身道，“我先回長安去了，過幾天我把他帶過來。”
“快去快去，我再來研究一下。”王天造趕忙驅客道。
夜無寒離開了。
實驗室的門關上之後，王天造默默地采集了幾瓶病毒樣本，將它們悄然藏進自己的地下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