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歷3771年9月16日
天造司的床鋪質量實屬不高，幾片木頭搭個鐵架就是床了，不過對于曾經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夜無寒來說，也算得上是舒坦了。
昨夜來到住宿時，夜無寒驚奇地發現天造司的實驗人員幾乎很少有回到指定的住宿區休息的，連他們的房間也是空空蕩蕩的。
只有一些非技術人員才會結束一天的辛苦勞累後回到住宿休息，但那時候，已經差不多要到丑時了，而他們的起床時間，卻是被安排到了辰時。
對于這樣的作息安排，夜無寒覺得很不合理，于是次日一早，他便打算去找王天造理論一番。
他在路上隨便攔住一個人問道“你知道王天造在哪兒嗎？”
那人卻皺著眉，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他“你誰啊？我怎麼沒見過你？你找王總司做什麼？哎呀！別煩我！我得趕緊去準備材料了！”
說罷便用力甩掉夜無寒的手，急匆匆地跑離了。
夜無寒愣了一下，隨即也不氣，而是想到不認識我，看來王天造最近幾年招了許多新成員。
正想著，一個科研人員驚訝地大喊道“教主大人？你怎麼在這兒？”
听到聲音，夜無寒回身一看，一個年輕人便抱著一個箱子朝自己快步走來。
“我來天造司巡視幾天，你來得正好，我打算找一找王天造。”夜無寒道。
“哦——原來是這樣。”年輕小伙含笑點頭道，“我正好也要把這些實驗資料送到數據分析區去，王總司這大早上的話應該也在那里，我帶你去吧。”
“嗯。”夜無寒微微點頭。
隨後這個年輕的小伙就引著夜無寒往數據分析區走，一路上還不停地說著話。
“教主大人，就這幾年，可是徹底把我的世界觀給刷新了呀！你是不知道，王總司那些在我們看來天馬行空如今竟然都一一實現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天造司的一切王總司是怎麼想出來的。”小伙夸張道。
“你們的努力我看在眼里，王天造自有他的功，而你們也有屬于自己的功勞。”夜無寒理解道。
“哈哈！教主大人依舊像以前一般模樣呢。”小伙打趣笑道，“對了教主大人，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邊的人多了？”
“嗯。”
“嘿！我就知道你察覺到了！當初我們都是你親自挑選過來的，後來王總司覺得不夠，就去稷下找精通機關道呢學子了。”
“稷下？”
“沒錯啊，王總司說我們太蠢了，得找一些專業一點的人才來，說起來還挺有趣，王總司听說稷下的墨子是當今王者大陸機關道巔峰造詣者，一開始還打算邀請他加入我們呢，然而別人二話不說地就拒絕了。”
“王天造見過了墨子？”夜無寒收集著這重要的消息。
“是啊，後面還專門挑他的弟子挖呢！”
“能挖得過來？”夜無寒有些狐疑。
“鎭——教主大人這就不知道了嗎？哪有什麼赤誠忠貞之人，多給點利益不就行了？就比如那有一個叫什麼的，反正就是墨子手下很厲害的一名弟子，一開始我們給他開高價，他不來，結果後面王總司帶著一張激光炮什麼的設計圖去找了他，嘿！你猜怎麼找？次日就屁顛屁顛地跟著王總司回來了！哈哈哈！”
“激光炮？”夜無寒不由得想起昨日王天造所言能給戰甲裝上激光炮什麼的武器，他現在倒是挺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
二人走了有一陣才終于進入了數據分析區。
彼時的數據分析區內已經坐滿了科研人員，周圍是一圈淡藍色光屏。
淡藍色光屏上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時而化作跳動的折線圖，時而凝為閃爍的三維模型。
科研人員們或俯身盯著光屏，指尖在虛擬鍵盤上翻飛如蝶，敲擊聲密集得像春雨打在窗欞上；或三五成群圍在中央的全息沙盤旁，眉頭緊鎖地指著沙盤里不斷重組的機械結構，低聲爭論著什麼，偶爾有人猛地一拍大腿，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角落處，一個戴眼鏡的研究員正對著光屏上突然彈出的紅色警告彈窗急得額頭冒汗，他飛快地調出幾行代碼，手指懸在半空微微顫抖，旁邊的同事見狀立刻湊過去，兩人頭抵著頭飛快地交流著，指尖在光屏上劃出一道道殘影。
而靠窗的位置，一位女研究員正一邊記錄數據，一邊對著麥克風清晰地報出一連串參數，聲音透過設備傳到每個角落，與鍵盤聲、討論聲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緊繃卻充滿活力的網，連空氣里都彌漫著咖啡因與專注的味道。
王天造就站在最前方的主光屏前，背對著門口，雙手背在身後，正盯著光屏上緩緩旋轉的激光炮設計圖，時不時抬手在圖上圈點幾下，嘴里還念念有詞︰“能量轉化率再提三個百分點，散熱模塊得重新設計……”
夜無寒暫時並未打擾，而是仔細地觀察著他們臉上的神情和精神狀態——無一例外，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顯露著興奮，可他們的眼球早已布滿血絲。
“對！沒錯！停下！就這里！”王天造突然興奮大喊道。
科研人員們趕緊一通操作，最後不斷流動著的光屏終于是穩定了下來。
“終于找到了！”王天造自己的精神狀態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幾近瘋狂地興奮著大喘著氣，“就是這里！只要按照這個標準重新調試一下，天樞系統就能夠達到最完美的工作狀態！”
他總算是松了口氣，端起身旁台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也就在扭頭端咖啡時，他才注意到了早已來臨的夜無寒，悠哉地喝了一口咖啡，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其他的科研人員也都齊齊看向夜無寒，他們心中無不疑惑這里怎麼允許外人進來？
夜無寒慢慢走上前去，環顧了一下四周，道“這里是數據分析區？看起來你們正在做很重要的工作？”
“啊。”王天造放下杯子，“也算是一個大突破，我們成功把天樞對于吸收的能量的轉換率提高到了黃金值，多了會溢散，少了會不足，這是一個偉大的突破！”
夜無寒卻嘆了一口氣。
王天造頓時疑惑了“你嘆什麼氣？真晦氣！你知不知道完成這個要費多少的時間和精力？”
“嗯，那麼我想問一下。”夜無寒指向操作台前的科研人員們，問王天造道，“他們已經連續工作了多久了？”
“什麼？”王天造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後輕呵一聲，“才區區一天一夜，為了科學，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無寒聞言語氣加重了一番“馬上停止他們的一切工作，回去休息！”
“哈！你開什麼玩笑？”王天造不以為意地攤手道，“這工作量不及我的三分之一，再說了，我給他們安排了最科學的休眠方式，只要進入休眠艙就能夠快速入睡，並保持高效睡眠，一天睡四個小時足矣！我都沒問題！他們又哪兒來的問題？”
“那是你，不是他們。”夜無寒厲聲道，“你自己的身體怎麼作我不管，但是他們，必須每日有八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你瘋了！你知道八個小時意味著我們將浪費多少的時間嗎！”王天造語氣有些激動道。
“王天造，我才是教主。”
此話一出，空氣仿佛凝滯。
數據分析區內瞬間鴉雀無聲，連光屏運行的細微嗡鳴都變得格外清晰。
科研人員們面面相覷，握著虛擬鍵盤的手不自覺停在半空——他們雖多是王天造招來的新人，卻也從他嘴里听過“教主”二字的分量，此刻見夜無寒陡然沉臉，竟無一人敢出聲。
“嘁！”王天造咬牙道，“行！你是教主！”
甩下這句話後王天造便只身出門離開了。
夜無寒深吸一口氣，看了看眼前驚愕的眾人，揮了揮手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那些人猶豫片刻後，最終還是往門外走出去了。
夜無寒看著空蕩蕩的數據室，最後也關了燈離開。
……
等到再次找到王天造時，是在實驗室。
王天造正在實驗台鼓搗著什麼，看到夜無寒走了進來，也沒過多在意什麼，繼續自己的實驗。
然而彼時的實驗室就他一個人，顯然其他的人員都被他趕了出去。
夜無寒沉默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他不停地走過來走過去的身影，突然開口問道“你不累嗎？”
可王天造並沒有回應他。
“你不需要休息？”夜無寒又問道。
王天造依舊忙碌著自己的事，活像一個生悶氣的小孩兒。
夜無寒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走向他，擋在他的路線上，道“王天造，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王天造怒視了他一眼，低吼道“起開。”
夜無寒識趣地讓開了路，但依舊道“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那即使得到了功勛成就又有什麼用？”
听到這句話，王天造的身體瞬間頓住了——這句話，竟是他哥哥曾經對他說過的。
他滿臉難以置信地轉過身，雙眼緊緊地盯著夜無寒，咬緊嘴唇“你……你懂什麼！”
見他的神色明顯動容，夜無寒接著趁熱打鐵道“名譽，聲望，金錢，這些東西對你很重要嗎？你所追逐的，應當是科學本身的奧秘。”
夜無寒一針見血的一句話徹底擊破了王天造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
“正因如此我才要像這般努力！”王天造堅定道。
“是嗎？”夜無寒反駁道，“虧你還是搞科研的，竟還不如我？連我都知道，一個人搞科研往往就是那麼一瞬間的靈光乍現，而人的靈感最強的時候往往是在他精神狀態最好的時候，你說你如今廢寢忘食地工作，自己的精神狀態能好到哪里去？就憑你是人這一點，就注定了你的作息時間極度紊亂。”
“我……”王天造低垂著眼，他想要駁回他的觀點，可自己的腦中卻想不出一個駁斥點。
見他的心已經被自己一點一點攻破，夜無寒主動靠近他，將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王天造，我不否認你的天資才能，但再好的天賦，若是不合理運用，也終究無法發揮出它應有的光芒，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吧，就當給自己放個假？”
王天造的肩膀微微一顫，夜無寒的手帶著一種沉穩的溫度，竟讓他緊繃了許久的神經有了一絲松動。
他盯著實驗台上散落的零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閃爍微光的芯片，喉結滾動了幾下，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放……假？”
這是何等陌生的詞匯——前世今生，他有幾時給自己放過假？
自從天樞系統啟動研發，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數據流、設計圖和無休止的調試，連夢里都是激光炮的能量曲線。
“對，放假。”夜無寒的聲音放得柔和，“或許你可以去外面走走，這大好河山，興許能夠給你帶來不少的靈感，先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我陪你一同出去，嗯？”
王天造猛地抬頭，眼里還殘留著幾分倔強，卻沒了之前的戾氣︰“可天樞的最終測試就在三天後，散熱模塊還沒……”
“讓他們休息好了再做。”夜無寒打斷他，“你信不信，睡夠八個小時的研究員，能比熬著夜的他們快三倍解決問題？”
實驗室里靜了片刻，只有通風系統輕微的換氣聲。王天造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笑聲里滿是沙啞︰“你總能把歪理說得像真理。”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動作幅度不大，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行，”他深吸一口氣，眼底的紅血絲在燈光下格外顯眼，“我去休息。但要是他們醒了還搞不定散熱模塊……”
“那我陪你一起加班。”夜無寒接話道，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王天造愣了愣，隨即別過臉，嘴角卻悄悄勾起一點弧度。他脫下沾著機油的白大褂，隨手搭在椅背上，轉身往門外走。路過夜無寒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聲音低低的︰“……謝了。”
夜無寒看著他略顯踉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走到實驗台前，看著那片混亂中隱約成型的機械結構，伸手輕輕拂過光屏——上面的激光炮設計圖還在緩緩旋轉，只是此刻在他眼里，似乎少了幾分冰冷的鋒芒，多了些許等待被溫柔對待的溫度。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數據分析區的光屏大多已經暗了下去，那些布滿血絲的眼楮，此刻應該都閉上了吧。
夜無寒想，或許科學的奧秘，本就該在張弛之間，才能看得更清。
……
多給自己留點時間，放空一下自己的大腦，人生大多數的外部壓力不足以威脅到你的生命——很多時候，壓力的來源，興許不過是我們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