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情緒不穩定的斯特林小姐即將沉入夢鄉,愛麗絲也拿上采訪筆記退出她的臥室,準備回房休息。
值守的佣人打起瞌睡,因為愛麗絲提前打過招呼,他們倒沒太詫異這麼晚了還有人從小姐臥室里出來。
路過樓梯口,愛麗絲站在上面,目測了一下樓梯的高度。
斯特林家族屬于貴族世家,這座宅邸建造時期較早,更接近于優雅而對稱的攝政風,天花板較高,空間開闊宏偉。
每一階台階高約八英寸,即二十厘米。至于台階,愛麗絲不用數,憑感覺也能推測出台階應該是在十七~二十階左右,樓梯高度等于接近四米了。
這只是通過台階數量粗淺計算出的淨高,實際的視覺效果上,從一樓到二樓的樓梯不止這點距離。
愛麗絲心算結束,慢慢走下樓梯,思索著斯特林小姐可能被推下的位置,她又是怎樣一路慘叫著滾下去,然後得了個輕度挫傷的。
眾所周知,目前最快捷的殺人手法就是樓梯殺人,從最高點滾落,其落地模樣一般慘到上帝都想捂住眼楮。
噢,不行,上帝捂不住,手上有釘子洞。
愛麗絲趕緊驅逐掉這莫名其妙的念頭,放開思緒,從各個方面進行思考。
愛麗絲一步步走下台階,因為大腦太活躍,實在不想就這麼回房睡覺,干脆腳步一轉,去院子里散散心。
出乎意料,才被斯特林小姐反復提起,用惡魔這種詞來形容的理查德,正在院子里擦拭著一個破舊的金屬頭盔,旁邊則放著老式的騎士披風。
愛麗絲發現,披風有很明顯的手縫痕跡,不知道是誕生自一個不太熟練的裁縫之手,還是在經年累月的磨損下被多次縫補。
理查德借著月光認真打理著頭盔與披風,哼著一支童謠——
“騎士永相隨,公主心無畏。結伴向遠方,幽影共依偎……”
童謠並不長,不足以支撐完整個打理流程。
理查德也無所謂,哼完了,就從頭再哼一遍,重復幾次後,讓愛麗絲產生了某種窒息感。
就像是踫見了一個不斷循環,永遠無法走出的怪圈。
反復響起的童謠,在強化著騎士與公主,記錄著他們的故事情節。
理查德的聲音也從最初的飄渺不定逐漸落到實處,似乎從童謠中汲取著什麼力量。
愛麗絲猶豫著是否要露面打斷理查德的哼唱,順勢看看有沒有交談的機會。
幾乎是卡在愛麗絲做下決定的前一刻,童謠聲消失。
理查德打了個哈欠,對著月光欣賞光亮的頭盔以及柔軟的披風——
“都整理完了,隨時可以投入使用。”
他吐字很清晰,聲音也不低,
“唉,今天在姐姐的房間里面看到了她的婚紗。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我們都長大了。希望姐姐能盡快從小時候的那件事里走出來,安穩幸福的出嫁,不要整天疑神疑鬼了。”
“雖然她有時是那麼的善變,但家人,就是要互相理解,互相扶持的。我不怪她,要怪,就怪我對她的關心還是太少了,沒注意到姐姐低落的情緒。”
“還有那名記者小姐,很抱歉,家里那些見風使舵的蟻蟲,在淑女的名譽上咬出一個個微不可見的小洞。”
“她需要騎士的解圍,但女孩子們總是更有共同話題,她與姐姐會聊什麼呢?”
“不必思考這些,只要做得更好,只要讓所有人都感受到,就能讓大家都明白——我從來都不是誰的敵人,我也只將惡龍與那些陰險的反派視為對手。”
理查德唱戲般表演著,情緒的轉折和尾音的處理能讓桑格莉婭眼前一亮,認為遇到當演員的絕世好苗子了。
愛麗絲靜靜注視著理查德的背影,熄滅露面交談的心思。
愛麗絲是臨時想來院子的,這個決定是即興發揮,是一個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畢竟一個普通的,出身小康家庭的記者,怎麼會獨自穿行在貴族宅邸,熟稔自在的進入散心的庭院?
而且從頭到尾,沒有佣人暗示愛麗絲,沒有什麼線索來引導她晚上進入庭院。
訪客是隨機的,在這里哼唱童謠的理查德是否也是心血來潮呢?
通過那老舊頭盔和披風的保養細節來看,今晚的擦拭,不是理查德一時興起,而是長期精心對待下的平凡之舉。
理查德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庭院,他更像是選擇在這個很有故事氛圍的地方待一會,擺弄下頭盔,用自己的方式疏解近期的思緒。
無論有沒有觀眾,理查德依舊在進行著某種扮演,將身邊的事情換一種說辭,一種以理查德為中心英雄的說辭。
愛麗絲不知道斯特林小姐騙了她多少,又隱瞞了多少?
她可以肯定,重復著童謠,講述不同版本故事的理查德一定騙得更多,甚至騙得理直氣壯,讓人壓根猜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愛麗絲就算出面,也是浪費自己時間,在進行一長段心理博弈後獲得零個真相,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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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又哼起童謠的理查德,愛麗絲眉心一跳,感到頭疼。
她覺得斯特林小姐招架不住這樣的人,把自己變得日漸憔悴,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理查德捧著金屬頭盔,愛不釋手。
愛麗絲又听一會,發現理查德在念叨著想要一副新的戰甲,她便知道沒什麼線索了,悄悄離開庭院。
愛麗絲走後不久,理查德也結束了庭院的演出,步履悠閑回房。
他到門口時,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今晚又大又圓的月亮,嘴角上揚——
“還有兩天的劇本。”
……
今天,是桑格莉婭的新歌劇開場。
弗雷德里克在後台等她。
毫無疑問,新的歌劇大獲成功,前面的歡呼與掌聲如卷起的海浪,一波比一波迅猛,尾音連綿砸向後台。
“這不是我與尼古拉斯夫人商定的新戲內容,效果卻不比我們預想的差。”
弗雷德里克掀起簾子,遠遠欣賞著全新的表演方式,
“尼古拉斯夫人或許是知道的,無論什麼樣的新式歌劇,桑格莉婭小姐都能演繹好。”
“比起傳統的雇佣,她忍不住試著將這只百靈鳥的天籟嗓音私藏,卻不知道哪一步做錯了,被啄瞎眼楮啊。”
弗雷德里克討厭過于嘈雜的聲音,因為他腦子里總是盤旋著另一種斷斷續續,而古怪尖銳的魔音。
這讓他難以容忍噪音,有著輕度的失眠,精神衰弱。
但此刻,弗雷德里克听著外面觀眾的拼命掌聲,以及激動的叫喊聲,遲遲沒有放下厚重的簾子。
他蹙眉思索著——
“這出歌劇是《尼泊龍根的指環》……要連續演整整四天,還有三天的演出。但我或許要不了三天,就能完成本次來倫敦的真正計劃了。”
“這樣一來,整體進程離那個白痴的目標又進一步,他進,對方就得退。”
“哼,世界如潮汐一般起伏,一方起,一方落。在有所規律的音符中,我需要創作一段足夠強力的變奏。”
觀眾們的認可像是一把無形的鉤子,扯動著弗雷德里克的衣角,拽著他久久駐足,在幕後看著光芒萬丈的桑格莉婭。
桑格莉婭面帶笑意,自信又從容,向左右的觀眾致謝。
《尼伯龍根的指環》連續演出四小時後才勉強演完了第一幕,第二幕則要等到明天。
這宛如一千零一夜的敘述方式,極大地勾起了觀眾們的好奇心,讓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在這個史詩故事中,英雄該何去何從。
當然也有人竊竊私語談起了這部偉大的作品,好奇他的作者是如何將其創作出來的。
這是不屬于英國的北歐故事,是誰千里迢迢,將這部作品帶了過來?
觀眾們有太多想問的,桑格莉婭在震耳欲聾的挽留聲中,回答了一部分——
“這部作品的劇本,是從一個商人那里買到的。”
她含著笑意,
“听說這個圍繞著權力,背叛,愛情與毀滅而展開的故事,已經是德國最火爆的歌劇了,必然會是劇院中永垂不朽的經典。”
得到回應的觀眾尖叫起來,甚至有人已經考慮看完桑格莉婭的演出後,再去一趟德國,欣賞一下最初版本。
歡騰的劇院二樓,某個佔據最好視野之一的包廂里,有人懶懶收回目光——
“也就是說今天一整天,那位克雷伯格先生都老實的待在這座歌劇院里。”
“而歌劇院的老板,來自意大利的桑格莉婭小姐,都在精心準備著新歌劇的前置工作?”
法羅女士把玩著香薰手杖,困倦合了合眼楮,往後一仰,
“平靜到不可思議,讓人覺得無趣了。”
“車夫,你繼續盯著歌劇院的動向,一旦那位克雷伯格先生離開了歌劇院,亦或者桑格莉婭小姐接觸了一些陌生人,立刻上報。”
摔斷了腿,手最近也有點使不上力的車夫不得不暫時改行。
他扮成了瘸腿侍從的模樣,對法羅女士的命令一頭霧水——
“鎭?繼續盯?您不是已經放走了克雷伯格先生嗎?”
法羅女士回了一個冷眼,不太想回答。
車夫自己琢磨了一下,在法羅女士的注視下恍然大悟——
“哦,我懂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調查斯特林家族與那座莊園是否有關系對吧!”
“就算您已經讓記者接手了這個任務,但事關重大,您決定還是親自出手,保證任務一定能成功!”
“太聰明了,太高瞻遠矚了。您無愧于導師之名,我感覺我又學到了點什麼!”
激動的車夫,讓法羅女士直接搖頭嘆氣,捂著額頭不忍直視這個平平無奇,智商方面不是很出挑的探子。
法羅女士不想跟車夫解釋,她知道,解釋了也沒用,反而會讓車夫產生更多的疑問。
為了避免信息差,法羅女士只糾正了車夫一個錯誤——
“我不會去摻和斯特林那邊的事,你們也不許為記者幫助。”
“把記者扔到那邊去,本來就是為了斬斷她和倫敦其他人的聯系,讓這個家伙處于一個全然陌生而四處環險的孤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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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羅女士眯起眼楮,說出這句話時,腦海中快速閃過與愛麗絲吃過飯的人。
愛麗絲深入斯特林家族的背後,是法羅女士的警惕。
就像愛麗絲說過的那樣,如果她在倫敦,那她可以指揮一大幫人,無論是套取情報,還是臨機應變,做什麼都方便快速。
法羅女士正是察覺到記者在倫敦積累的人脈過多,她干脆派愛麗絲去調查斯特林,直接用一座防守嚴密的貴族宅邸斷掉了愛麗絲的耳目。
如果愛麗絲能悟到這一層,吃到這個信息,就不會像車夫那樣傻傻地問為什麼了。
她一定明白,法羅女士這樣做,就是懷疑愛麗絲為瑪爾塔了極大的幫助。
而從組織內逃走的瑪爾塔能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
放棄了組織的身份,隱姓埋名躲避追殺,這背後必然要有一定助力。
或是幫忙搞定新的身份,或是一張逃離的船票,亦或者是瑪爾塔不好上街露面弄來的食物與水。
法羅女士比瑪爾塔更具慧眼的一點,是她清楚知道奧爾菲斯不會為瑪爾塔這些,奧爾菲斯對組織以及背後勢力的抵觸,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瑪爾塔偷取組織機密投奔莊園,也就是換一個不會立刻被弄死的余地。
“歐利蒂絲莊園近期有大量的采購行為,其中包含不少建築材料,頻繁聯系手工藝人,定制了昂貴的地毯,油畫,以及一些裝飾類藝術品。”
法羅女士默念,
“他們內部出了很大的事,以至于這段時間不得不暫時放緩實驗的腳步,暫時封閉了莊園,進行內部修繕。”
“那瑪爾塔,你還能去哪里呢?你是否就在這里,就在倫敦?”
把注定低調行事的弗雷德里克交給行事不夠靈活油滑的下屬。
讓愛麗絲去秘密眾多,父母不像父母,孩子不像孩子,卻偏偏虛偽得要死,以至于牆高宅深,難以傳出消息的斯特林。
切斷愛麗絲與倫敦的聯系後,法羅女士親自放出點隱隱綽綽的風聲,嘗試著引出失去愛麗絲行蹤,忐忑不安的瑪爾塔。
她反向追蹤著愛麗絲的朋友,看看誰在購買額外的食物與藥品,誰又去了一些脫離平時生活路徑的地方。
“真正的賭徒可不是兩邊下注。”
法羅女士走出歌劇院,將帽子拉低,
“而是各方制衡,嘗試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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