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進臥室,于莊園眾人的屏息凝神中,躺在床上的人修長蒼白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啊,少爺醒了。”
“呼…感謝上帝的保佑……”
“真是這個星期以來最好的消息!”
奧爾菲斯的甦醒讓莊園員工爆發出一陣或大或小的歡呼與喜悅的泣涕。
從那場仿佛永無止境的溺水夢魘中甦醒後,瘦了一大圈的奧爾菲斯狀態極差。
虛弱從他微冷的指尖與無力垂下的沉重長睫中透出,一滴一滴凝結成人眼能看見的陰濕潮氣。
奧爾菲斯費勁抬了抬手。
熟知他秉性的巴爾克與班恩連忙攙他坐起來,又取來一件大衣,讓奧爾菲斯披上。
整個過程堪稱行雲流水,沒讓任何人插手,透露著莊園老人的資歷與忠心。
老管家保持著符合身份的謙卑姿態,親自端著盛有一碗牛肉茶的托盤。
這份看似清淡的肉湯,背後是用了昂貴的上等牛里脊,佐以冷水長時間慢炖,過濾掉所有殘渣後才呈現出一種清茶般的質感,極易適合進食滋補。
一碗牛肉茶,處處呈現著老管家辦事的周全與妥帖,既耐心又細心。
安德魯壓根沒資格湊到主臥來,艾瑪與何塞不在乎這些,無所謂退在角落處。
一時之間,唯有伽拉泰亞和弗雷迪眉毛一抖,擠不進內圈的他們很是焦慮。
弗雷迪是愁莊園老人的資歷太深,他這次又沒有取得什麼亮眼的戰績,溜須拍馬照顧日常又趕不上專職此業的老管家,真的是不知何時才能出頭。
伽拉泰亞則是不想背鍋。
奧爾菲斯醒了。
那第六場b組實驗,【將真與假倒過來演繹的匹諾曹】全面脫軌的損失也該清算了。
老管家簡單算了筆賬——
莊園佣人幾乎全員負傷,要麼被嚇到了,要麼跑的時候自個摔了,要麼正面頂上暴動的客人,被客人打了個不知東南西北。
最慘的是去起居室抓波本兄妹的六個。
他們拖出來的時候就剩最後一口氣了。
要不是實驗室就在起居室下邊,巴爾克拍板就近取用了品質上佳的鎮痛消毒止血藥物,那莊園佣人就要吃同事席了。
更別提被邦邦炸掉的走廊,孽蜥跟班恩動手時損壞的名貴擺設,還有剛定制出來沒幾年的威爾頓地毯……
就算是再仁慈,再和善的主家,看到這樣的損失也會大發雷霆的。
修繕的費用是一回事,守不住家是另一回事。
莊園眾人暗暗較勁,搶著給奧爾菲斯獻殷勤留好印象,方便等會甩鍋。
細細分下來,班恩與艾瑪和弗雷迪沒太大問題,頂多是能力不夠,權力不足,人是盡力了。
何塞不算,何塞反而是被26號守衛在走廊發炸彈的瘋狂舉動波及了,實打實的工傷,奧爾菲斯得報銷。
倒是巴爾克不恰巧的受傷失職,老管家的瞻前顧後,伽拉泰亞過于高傲導致的失策,得共同擔下最大的鍋。
“少爺您感覺怎麼樣?還冷嗎?困嗎?時間過得真快啊,我老了,其他的事不指望,就指望少爺保重好身體。”
“老爺先喝一口牛肉茶暖暖身子吧,我額外又過濾了幾遍,現在這碗湯喝起來沒有一絲油腥味。”
“男爵閣下,您囑咐的繆斯回廊重建工程可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了。您讓我在這里又看到了不少不一樣的風景,對靈魂的把握更準確,我有信心創造出讓您滿意的繆斯回廊。”
三人同時開口,抓的方向都不一樣,偏偏默契的避過了第六場b組實驗的結果。
沒人想做那個揭開糞缸蓋子的人。
出乎意料,今天的奧爾菲斯格外好說話。
他安然喝著溫熱的牛肉茶,夸獎了一下伽拉泰亞對藝術的認真。便漫不經心的與巴爾克閑聊起來,听取昏迷期間莊園發生的事。
還有其他虎視眈眈的人在場,巴爾克不敢隱瞞,如實描繪了第六場b組實驗的過程。
包括他想處決觸犯了規則的瑪爾塔,卻因信號槍早早出局養傷,導致信息交流不及時,局面失控的事。
同樣,別人的問題,巴爾克也沒遮掩。
“听起來你們累壞了。”
奧爾菲斯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語氣淡淡,
“巴爾克,你和管家負責下莊園的修繕,陳設與布置必須復原。”
“伽拉泰亞,下次注意點,多注重細節。我有些好奇,你在繆斯回廊的圍堵行動又是在顧忌什麼?”
不等伽拉泰亞答復,奧爾菲斯已經自顧自結束了批評大會,
“你的處理有待改進空間,記住那句俗語,不要因為半便士的焦油而毀了一條船。”
奧爾菲斯把空了的茶碗放回老管家端著的托盤上,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了。
沒了?
就沒了?
這麼嚴重的後果唉。
這件事太反常理,以至于何塞都不敢走,眾人互相看著,腳下生根。
“各位不會在想我是不是把腦子睡糊涂了吧。”
奧爾菲斯知曉他們的心思,失笑,
“請放心,我不會事後去找諸位麻煩的。莊園實驗本就是一場投資,有得必有失,這點損失還不至于讓我牽腸掛肚。”
“恰恰相反,我失去清醒的這段時間,有勞各位了。”
奧爾菲斯的安撫讓眾人如在夢中,出門時還在懷疑那個瘋狂狡猾的莊園主去哪兒了。
巴爾克最後一個離開,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眼奧爾菲斯。
巴爾克其實很想留下來,很想跟奧爾菲斯感慨一聲——
感慨奧爾菲斯自昏迷中甦醒後,似乎變得更具有人情味了,讓巴爾克找回了幾分熟悉感。
經歷了大風大浪的老爺子琢磨一陣,謹慎的選擇算了,不敢像過去那樣嘀嘀咕咕奧爾菲斯是個小混球了。
隨著房門關上的輕響,坐姿端正的奧爾菲斯終于癱軟下來,整個人又累又乏。
他明明剛醒,身體卻叫囂著罷工,像是躺在床上的這段日子里,沉入夢中深湖的奧爾菲斯真的半分也不得閑。
那個夢是如此的漫長,痛苦,以至于大腦自動保護的屏蔽夢中的遭遇,模糊了水液嗆進口鼻的知覺。
讓奧爾菲斯平和接受實驗出事的原因也很簡單。
除去無比真實的溺水感,他還“夢”到了那個很久不曾見過的人。
莊園主很少做夢,都快不記得做美夢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以至于在那片漆黑的夢魘中,比起習以為常的災厄,他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個抱住他的人。
看不到臉,但奧爾菲斯就是知道,知道入夢的人是誰。
他回抱住了她,懷中溫熱的質感讓奧爾菲斯想起他經常會去看的那條潔白裙子。
洗禮裙洗去了他的痛苦與罪孽,欣然接納一切不潔。
就算是極惡,對方依舊選擇擁抱奧爾菲斯。
這讓難得曬到太陽的奧爾菲斯懶得去跟提心吊膽的莊園眾人計較了,什麼事情之後再說。
而且,第六場b組實驗暴露出來的問題,不太好在明面上處理,尤其是在他“夢”到德羅斯小姐之後。
奧爾菲斯困倦閉上眼楮,心里已有成算。
等醒來,他要與何塞,弗雷迪好好談一下。
有關未來計劃的調整,一些暗子的啟用。
【重逢之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