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偵探事務所的樓下。
“奶酪牛肉的三明治,吃不吃?”
“有甜點嗎?”
“怎麼會有人站在街頭吃蛋糕?你想找個地方坐坐?”
“算了,就三明治吧。”
偵探伸手拿過鄰居給的三明治,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
奶酪烤牛肉夾雜著解膩黃瓜片,合著柔軟的面包,用香氣細細填滿著口腔,一切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
偵探發現,鄰居還挺會生活的。
“弗雷迪.萊利先生,您以前是一位律師?”
面對偵探的詢問,看似倚靠,實際與街邊護欄保持著一拳距離的弗雷迪淡定道︰
“不是以前,我現在仍然是一名律師。”
偵探不假思索道︰“不知您在哪家律所高就?”
弗雷迪痛快承認︰“催促您盡快交訴訟費的那家。對,我開的。”
偵探臉色一黑︰“我想我至今都忘不了那封令我拮據生活雪上加霜的繳費通知。很慚愧,我想我的窘迫您應該能看在眼里。”
弗雷迪奇道︰“抱歉,請問您的窘迫是我造成的嗎?”
“我只是按照流程提醒一些我應得的錢早日入賬,畢竟我是開律所的,不是做慈善的。”
面對他仿若一切正常,從未有任何異常的諷刺,偵探只道︰“能開得起律所,您居然還屈尊紆貴的住這種廉價公寓。”
“這也是流程的一部分?比如說節儉使人致富?”
偵探的反問,讓弗雷迪一噎。
他當然可以狡辯,但無論怎麼解釋,都有一些說不通。
偵探大口啃起三明治,快速填飽著肚子。
他見弗雷迪一時沒有接話的意思,便干脆在吃完三明治後去街邊買了兩塊一分錢冰淇淋。
一個便士就能購入的廉價冰淇淋,讓律師直接扭過臉去︰
“真是失禮,我以為您好歹會請我喝一杯熱茶。”
偵探聳聳肩,把兩塊都吃了,隨後道︰
“我以為您的沉默是拒絕回答,想快點離開的意思。”
“如果您想和我談談,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錯的茶室,品位不俗,茶具來自東方。”
弗雷迪看看他,意義不明道︰“您出完這趟遠差後,似乎變了些?”
“談吐,氣質,還有最直觀的經濟狀況,您遇到了什麼……”
面對弗雷迪探究的目光,偵探忽然很想嚇嚇他。
他模仿著莊園主的語氣,故意挺直腰身,以手撫胸,得體而莊重的仿佛在參加公爵的晚宴︰
“萊利先生,我很高興看到您的生活相當不錯。不知道您是否會以同樣熱烈的心情來歡迎我的回歸呢?”
偵探本來還想學著輕笑一下以示從容,但他實在是學不來,只能保持這個姿勢。
這讓弗雷迪下意識退一步後,很快反應過來。
比起生氣,弗雷迪對偵探能模仿莊園主感到的更多的是震驚與意外。
“奧爾菲斯先生,看來您此行收獲頗多。”
弗雷迪緊緊盯著偵探的臉,
“不知現在醒著的是誰?”
偵探答︰“當然是奧爾菲斯。”
偵探頓了一下,又道,
“或許是你期望的那個。”
“茶室,請。”
重返莊園的委托沒有尾款,但豐厚的定金也夠偵探揮霍一陣了。
兩人落座在更私密的茶室包廂,隨著服務人員的離開,他們一前一後舉起茶托,新的話題就在騰升的白霧中蕩開——
“想必您已經知道了十年前的事,對我的身份也有所猜測。”
“是的,我參加過那場游戲,但和日記里寫的不同,我其實活了下來,順利逃出了那座被復刻出的軍工廠。”
弗雷迪輕描淡寫道,
“我曾經為莊園主人效力,我可能是對目前這個結局最不滿意的人之一了。”
偵探在心里默默批評這茶也太差了,居然還敢收一先令。
他不動聲色放下茶,問︰“為何?”
“因為我們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弗雷迪對偵探的問題早有準備,沉聲道,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而我當時為莊園做事,是因為莊園主是我能接觸到的各個方面里,最有機會扳倒他們的人。”
“說的更直白點,梅斯默家族,他們家總是出醫生,各種各樣的心理醫生,讓我厭惡的醫生。”
“許許多多的藥劑由梅斯默家族去推薦,去售賣,他們賺的盆滿缽滿。”
弗雷迪先拿出來的,是一份去年人人皆知,隨處可見的,維多利亞女王的訃告。
他說︰
“1901年,維多利亞的時代結束了。現在是1902年,愛德華陛下的時代。”
弗雷迪深吸一口氣,
“老人們常說,所有債務會隨著死亡結束。”
“同理,維多利亞陛下的崩逝,不僅僅是她人生旅途的終結,更是帝國的更新換代。”
“我們新的國王陛下據說是個外向隨和,善于交際的人。所以他更能赦免他人的罪,靈活而務實的忙碌于其他事,不怎麼在乎舊時代的問題。”
“我已經找不到梅斯默家族的蹤跡了,他們隨著女王的離開,體面退場,去安享富貴了。”
弗雷迪眉頭皺起,不容置疑道,
“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時代的巨浪推著每一個人前進,颶風卷起的沙塵把往事埋到最底。”
“如果這就是故事的結局,那我不接受我的痛苦就這麼化作被蒸干的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