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山姆，戚十一有點不高興︰“不太好。”
“我看到老管家給他送了一杯水，我不確定那水里面有什麼，可能是某種可以掌控他的毒藥。”
戚十一低下頭，摩挲著掃把的桿身。
愛麗絲看著她的小動作，沒有吭聲，而是在等待著。
戚十一打破了這份安靜——
“你打算怎麼做？”
“你想幫今天那個女孩去救回山姆嗎？”
愛麗絲沒急著回答，她敏銳注意到了戚十一的情緒不對︰“你今天很不快，還有點隱隱的憤怒。”
“你討厭山姆，還是他研發的多夫林？”
“都有。”
戚十一猶豫一下，鑒于和愛麗絲的交情，坦誠道，
“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對那些致幻上癮的藥物都深惡痛絕。”
她用的並非是大清人，而是中國人。
“中國？”
愛麗絲疑惑，
“你們清皇朝的另一種稱呼？”
“錯了，中央之國的概念早在幾千年前就有先賢提出了，清是愛新覺羅的清，中央之國是中原多民族的共同源流。”
戚十一搖搖頭，
“詩經有言——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我造過清皇帝的反，我可不是大清的溫順子民，便以中原故土之人的身份自居。”
提起舊事，戚十一沉默了一下，然後才道，
“清皇帝無能，治下的軍隊也手短腳軟，打不贏扛著槍炮的各國列強，你們中午討論的那些貨物，就在我的國家里大肆售賣。”
“我刺殺失敗，跟著家中老叔一路乞討南下避禍的時候，見過這些東西的危害，它把人變得不是人，家不是家。”
“已經不能說厭惡了，我憎恨這些東西，包括研究這些東西的人。”
“有關山姆的事情，我沒辦法給你提供幫助了。”
戚十一握緊手上的長棍，語氣沉沉，
“我甚至想反過來勸說你——”
“我听那位小姐似乎並不知曉她哥哥的真面目，言談之間多有推崇。我建議保留這一份敬仰，就讓那個山姆永遠活在她的記憶深處，再也沒有改變的機會好了。”
戚十一言談之間，殺氣隱現。
愛麗絲上前一步，慢慢道︰
“戚，我為你故鄉里發生的事感到痛心。”
“但我們需要清楚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山姆在這個產業鏈中，屬于心無旁騖的研究者。成癮類藥物畢竟還是藥物，究竟是誰，把藥物用在牟利害命上？”
“山姆固然有罪，但提出利用藥物特性坑害普通人想法，還有為了錢財無視人命故意售賣的那些人，更該死。”
愛麗絲謹慎道，
“而且，依照山姆的行動軌跡來看，他的研究成果或許還沒泄露出去。除了多夫林，他手上暫且是干淨的。”
多夫林的效果也不如真正的成癮藥物，不然那些老顧客也沒機會再支持波本酒館了。
山姆目前的表現頂多是個賣假酒的黑心老板，剛轉型成藥劑師沒幾年就加入墨爾本三人組，成了奧爾菲斯的同事，然後……
見戚十一仍然不松口，愛麗絲也不強求，只是提了個建議︰
“戚，今晚的投票環節結束後，你跟我一起出去。”
“我們親自去拜訪一下那位山姆.波本。確認一下他有沒有造成那些駭人听聞的破壞。”
“假設他已釀成大錯，那你要做什麼我都不阻攔。但如果他還沒來得及禍害其他人，我們可以找機會提點下波本小姐，讓波本小姐以後看管好他，防止他再走歪路。”
戚十一沉默著點頭，臉上的表情厭厭，提不起興趣的模樣。
她好像在借著山姆的事，在思考其他方面。
愛麗絲心思通透，忽然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戚，你是不是在思考我是否與此地的主人有關，是否對惡人有著包庇之舉？”
戚十一驚訝看著她，良久，終究點了點頭。
這確實是戚十一心底的一根刺。
即使經歷了諸多挫折磨難，甚至不得不拋棄過往姓名，但戚十一仍舊有著“嫉惡如仇”的特質。
她之前與愛麗絲相處愉快，是因為愛麗絲與她志趣相投，她知道愛麗絲熱衷發掘真相，將一切分辨得明明白白，絕不姑息養奸。
戚十一有多欣賞愛麗絲的作風，就有多厭惡四處發邀請函的歐利蒂絲莊園。
可這次，離莊園與愛麗絲過近後，戚十一察覺到了什麼。
“抱歉。”
愛麗絲拍了拍戚十一的手背，
“我在拼盡全力地阻止他了，我會把他欠下的賬補上的。”
“但我不能放棄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天生的惡人。他吃了很多很多苦才把自己拽出泥潭，現在是想把我也拽出去，才彎腰向深淵，在極惡的人性中摸索一條能走通的路……”
戚十一听著愛麗絲的講述，冷不丁問︰“他是你哥？”
愛麗絲瞬間噤聲，震驚看著戚十一。
戚十一坦然道︰“你為之開脫的言語，態度，還有語速的起伏，都有點像中午的波本小姐。”
戚十一的目光在愛麗絲逗留片刻，接著道︰“就像你說你會勸波本小姐的那樣，我也勸你最好說到做到，別讓他墜落，別讓無可救藥的他撞我手里。”
“如果他是魚肉百姓的惡人，那有機會，我還是會出手的。”
愛麗絲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戚十一收起鋒芒，道︰
“愛麗絲，不用擔心，我還沒有見過他。他也好，那個山姆也好，只要不犯大錯，也沒有傷害到唐肆，我未必會厭惡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戚十一並不知曉愛麗絲所謂的兄長就是奧爾菲斯，那個聖誕節來找過愛麗絲的人。
畢竟愛麗絲默認的是“哥哥”，但奧爾菲斯跟愛麗絲的長相沒有絲毫共同之處。
在戚十一的想象里，莊園主大抵是個總穿著宮廷服飾踩著夸張鞋底數著金幣笑容夸張且邪惡的金發油膩男。
這讓嘴上說未必會厭惡的戚十一，忍不住冷哼了一聲，看了看愛麗絲，誠懇道︰“幸好你跟你哥哥不是一類人。”
“其實我們以前挺相像的。”
愛麗絲小聲道，
“他性格很好，一點都不壞，還會照顧受傷的小鳥。”
愛麗絲指的是為人處事。
戚十一點點頭︰“小孩子是會長得像點，長大了就未必。”
懂，有些人小時候還好，長大後的審美會一言難盡。
“我們是因為一些家庭變故才分開的。”
愛麗絲誠懇道，
“戚，請替我保密，畢竟他…需要一點時間。”
戚十一更懂了，雖然可能想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
眾所周知，每個家里有一個听話孩子的同時，也極大概率出一個極其叛逆的孩子。
所以戚十一看向愛麗絲的目光明顯帶上了理解，語氣也放緩︰
“辛苦你了，愛麗絲。”
“以後若有機會，我允許他給自己狡辯幾句，不會一上來就見血封喉的。”
她的無心之言，讓愛麗絲冷汗都下來了。
她相信戚十一的實力，但奧爾菲斯所擅長的明顯不是直接的力量對抗。
戚十一真對奧爾菲斯起殺心了，誰能贏真不好說。
考慮到兩個人的人身安全，愛麗絲只想呼吁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