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不笑了。
她想不明白。
無論她走到哪里,所有人都喜歡甜心小姐這個殼子。所以艾瑪很注意維護這個身份,即使要做一些壞事,也保持著微笑,永遠開心的天真模樣。
但愛麗絲要求她罵人,而且是詛咒式的咒罵,不罵不行。
那些珍貴的,她覺得不太可能輕易問到的秘密,售價是艾瑪為了維持形象,從來不曾出口的髒話。
“我……”
艾瑪很想說她不會,經驗讓她對惹人不快的行為避之不及。
愛麗絲認真看著她的眼楮,那種執拗讓艾瑪隱約覺得——愛麗絲是來真的。
她不罵,那就別想在愛麗絲這里獲得任何東西。
“我…我非常憎恨他們!”
艾瑪咬著後槽牙,憋出一句。
愛麗絲靜靜看著她。
“我想讓他們承受比我還悲慘的事,我曾經在每一個雷雨夜向天祈禱,瘋狂希望他們能被雷劈死,劈得不成人形!”
艾瑪措辭還是很文雅,但她一直掩蓋極好的痛苦與怨毒從難以控制的音調中泄出,
“用針扎進他們的眼楮,把藥塞進他們的喉嚨,讓他們跪在窗台邊,激烈的電流涌遍全身,然後壓著他們的腦袋伸出窗外……”
艾瑪握緊雙拳,額頭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
她的情緒逐漸變得激烈,但聲音卻小了下去,艾瑪不習慣大聲表達自己的難受,
“……那個可憐的男孩,被瘋人院的窗台夾斷了腦袋。他們對此毫不在意,甚至就那樣的讓頭滾落無蹤。只有讓他們自己親身嘗嘗那種痛苦,他們才能明白這是多麼不該的事!”
“我不希望他們簡單的老死在床上!為了我,為了所有人,我詛咒他們——必須受盡折磨體無完膚,才允許他們在痛苦和絕望中呼出最後一口氣!”
艾瑪拼盡全力的擠出最後一句,身子不由軟了下來,雙手撐住膝蓋,小口小口快速吸氣。
“做的很好。”
愛麗絲鼓掌,
“情緒是要釋放的,一味壓抑自己,逼著自己必須怎樣怎樣只會讓本心模糊。”
“感覺還不錯吧,是不是覺得自己輕快許多?”
“呼—呼——”
艾瑪喘著氣,
“很奇怪……憤怒讓我渾身都熱起來了,但心里卻有一種酸酸脹脹的,好像釋放出了什麼的感覺……”
“因為腐爛的稻草被拿到了外面,無論有沒有陽光,那些霉味或多或少都會跟著減少。”
愛麗絲走到艾瑪身邊,輕輕將她拉離了稻草人。
剛剛發泄完畢的艾瑪跟隨著她的力道,略微有些踉蹌。
愛麗絲摸摸艾瑪的頭發,溫和道︰“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了。”
“麗莎是誰?據我所知,麗莎就是你。”
“你在瘋人院里遺忘的名字,麗莎.貝克。”
艾瑪眼楮驟然張大,她有些不可置信。比起名字,貝克這個姓氏,讓她產生了更加熟悉,而有一種劇烈想哭的沖動。
“這是我的名字?你的意思是,不止麗莎,貝克也是我的姓?”
“嗯。”
艾瑪已經忘了她其實問了愛麗絲三個問題,但愛麗絲只回答了一個。
艾瑪只是費解又期待道︰“那……這意味著我的爸爸媽媽也姓貝克?”
想到改嫁又離婚,在待產的手術單上簽上本姓雷明頓的瑪莎,愛麗絲含糊道︰“你媽媽不一定,貝克是你父親的姓。”
“貝克…父親……”
當這個姓氏指向一個明確的親屬關系時,艾瑪忽然抱住了腦袋,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父親…爸爸,是…貝克。我好像,好像記得他,好模糊,好模糊……等等,我…想起來了一點事……”
“我想到了……”
想到了刺耳的爭吵——
“里奧,跟你說了多少次!我不奢求你干干淨淨的回家,但你至少要體諒一下我,你知道你的衣服有多難洗嗎?特別是你的襪子,它們就像干掉的牛皮!讓我作嘔!”
“……工人們都在做事,熱火朝天的,我也不可能體面的在旁邊抄著手吧。”
“他們又無所謂!那些磨爛的衣服,穿爛的鞋襪自然是送到洗衣婦那里,幾個便士就能大致干淨。但我呢?我又不是洗衣婦,我是你的妻子!你能體諒工人們的辛苦,你能忙上忙下做個好人,那你能不能為我減輕一點負擔?”
“……我吃飽了。”
“你又往房間里面鑽!我在跟你說話,你為什麼要回避我的問題?”
“我真是…我真是受夠你了!”
在記憶不太清楚的時候,一切的回憶都被蒙上了美好的濾鏡。
當艾瑪終于找到了一把鑰匙,打開房間,慢慢走近鏡子時,只看到鏡中落灰的,不太美好的家庭。
小小的女孩抱著父親扎的小稻草人,有些害怕。但比起躲在房間,她更想去撫平母親緊皺的眉頭。
“媽媽,我幫你一起洗碗吧。要開心,你說過的眼淚掉下來,人就會變丑。麗莎想讓漂亮的媽媽永遠美麗!”
“哦,我的麗莎。”
面容模糊的母親一把抱住她,
“你總是那麼听話,那麼乖巧,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下定決心了……”
年幼的女孩听不出母親話語中的深意,她只是意識到——如果她不能做家里的開心果,讓父母和平相處,那如今的幸福便會脆弱折斷。
忍下對父母吵架的驚恐和不安,女孩仰起臉︰“媽媽,我會很听話的。”
“麗莎會永遠微笑。”
“不,這也不好,唉……”
母親轉過臉,聳動著肩膀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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