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一個吊籃緩緩的從城頭放下。
崔世義思索一番之後,還是毅然決然的坐了進去。
他很清楚, 自己後退肯定會死。
進城,說不定還能討得一條活路,雖然這條活路十分的渺茫。
遠處的劉淵看到城門並沒有打開,立刻就意識到對方可能發現了一些端倪。
立刻吩咐道︰
“一個時辰後,無論對面開沒開門,都要立刻發動進攻!”
至于崔世義的死活,劉淵好像從來都沒有放到心上過。
隨著吊籃的再次升起,崔世義來到城頭。
原本以為對面就算再不濟也會維持一個表面功夫。
誰知道他剛剛登上城頭,就立刻被扒去衣冠。
就連手中的符節也被當場崴成兩節擲于地上。
緊接著就被拉到關彝面前。
關彝看著崔世義說道︰
“汝乃何人,竟敢冒充大漢使臣!”
听到關彝的話,崔世義倒也硬氣︰
“某非假冒,確實是大漢使臣。”
“我家陛下奉祀孝懷皇帝,定都薊縣,年號元熙,今年正是元熙二年!”
听到此人的話,關彝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好家伙,居然說的有鼻子有眼的,難不成還真是蹦出來個“大漢”?
還有那個孝懷皇帝是誰?自己怎麼從來沒有听說過這個名頭?
又是好一番詢問後,關彝才知道,這個所謂的孝懷皇帝正是劉協。
在魏國被稱為漢獻帝,在大漢被稱為漢愍帝。
如今又多出來一個懷帝的謚號。
當真是讓人覺得有點無語。
“你們是從何處而來,手中有多少兵馬,準備往何處而去?”
關彝沒有理會這些東西,因為他很清楚,這些東西充其量也就是拿來給自己壯個名頭。
讓自己師出有名罷了,當不得真。
听到關彝的話,崔世義倒也沒有想著隱瞞。
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家的兵力全都告訴了關彝。
關彝听著崔世義的話,和自己之前的所見互相印證。
覺得崔世義並沒有騙自己。
便再次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祖籍何處?”
“為何會成為使者?”
崔世義哪里敢說自己的真實姓名,他原本就是從益州逃出去的大漢逆賊。
真要是通報了真實姓名,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在下乃清河崔氏之弟子,姓崔名平。”
“原本在幽州游學,豈料被賊人所劫。”
“隨從同學盡皆被殺,就連我也被掠到軍中。”
“給了我一個偌大的名頭,但也僅僅只是一個名頭而已。”
“實不相瞞,我根本就不想做這個什麼使者,奈何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從。”
“若是不來,他立刻就會殺死我。”
崔世義給自己編了個身世。
在他想來,當初跟著自己造反的人要麼直接死在了益州,要麼跟著自己一起逃到洛陽,然後死在劉淵手里。
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人認得自己了。
而且這麼多年過去,自己的相貌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只要自己把身份再編的真實點,誰會想到自己是從益州跑到幽州去的?
到時候找個窮鄉僻壤隱姓埋名幾十年,把所有可能認識自己的人全都熬死,自己就安全了!
听到這里,關彝已經大致理清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那個叫劉淵的匈奴人在幽州造反,但是匈奴是外族,所以他就找了一個有大漢血脈的劉氏子弟。
奉祀孝愍皇帝,然後登基稱帝。
又裹挾了眼前這個崔平作為他們的筆桿子。
其余的同伴不知道是不願事賊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總之都被劉淵給殺了,只留下他一個人。
如今又被強行逼著到城里來賺開城池。
想到這里,關彝看向崔世義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憐憫。
對他的厭惡感反倒是沒有那麼重了。
原來是個苦命人啊!
正在這麼想的時候,忽然來人報道︰
“啟稟將軍!”
“城下賊人開始進攻城池了!”
此話一出,關彝對于崔世義的最後一點疑慮也盡去。
果然這個崔平在他們的眼里是可有可無的。
“使者”還在城中生死不知,他們就迫不及待的開始攻城。
“請這位崔先生下去歇息。”
說罷便立刻帶著人往城牆上去。
等到關彝到達城頭的時候,城下的敵人已經快要進入攻擊範圍了。
關彝對此卻絲毫不慌,對面的裝備比自己當初攻城的時候還不如。
自己當初好歹還有廖文他們帶來一大堆的攻城器械。
可城下的這些人?頂天也就一些爬梯而已。
有什麼好害怕的!
事實也確實如關彝所預料的那樣。
敵人憑借著簡陋的攻城器械,幾乎沒有對城池造成什麼威脅。
天黑之後,他們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首。
只是他們退走了,關彝可不想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
石灰峽一戰後,從來都是自己騎在別人的頭上打仗,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他們有騎兵?難道我大漢就沒有騎兵?
不僅有,而且不比他們的少!
滅羌一戰後,關彝的實力得到巨大的補充。
不光是戰馬的增加,士兵的素質也在一次次的進攻中得到提高。
更重要的是,關彝麾下的將士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的夜盲癥已經不藥自愈。
什麼是夜盲癥, 說白了就是營養不足。
人是一種夜伏晝出的動物,在如今的生活條件下,營養供應身體白天的消耗尚且捉襟見肘。
哪里還有條件供應夜間的消耗,夜盲癥自然而然的就來了。
但隨著戰利品的增多,麾下士兵的肉類補充有時候甚至還有富余。
營養充足,夜盲癥自然而然的就消失了。
別人一到夜里就像是個瞎子一樣,你卻能夠摸黑看到一些景象,這不是降維打擊是什麼?
也正是靠著這一點,關彝才能夠這麼快的打下整個涼州。
白天那個崔平告訴關彝,他們是被司馬炎一路趕到雍州和羌胡的交界處,又和一股魏兵遭遇之後,才會到達這里。
此前已經有人把廣魏的賊軍消息帶到這里。
關彝猜測和他們交戰的那支兵馬,多半就是被大將軍擊退的鐘會軍。
他們連鐘會這支敗軍都打不過,又有什麼資格跟自己打?
這個營,他關彝襲定了!
入夜,關彝點清人馬,從麾下的士兵中挑選五千沒有夜盲癥的精銳騎士。
趁夜悄悄摸出了城。
城外,白天的血腥味兒尚未完全散去。
馬蹄踏在地上甚至還有一些黏膩的感覺。
關彝對這種味道沒有絲毫不適。
辨別了一下方向,就朝著劉淵大營的方向殺了過去。
但當關彝遠遠的看到對面大營中的情況時,卻不由得一愣。
原來,此時敵人的大營中,從中間被一分為二。
兩邊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場景。
一邊安安靜靜沒有絲毫亂象,只有營門口有幾堆燃燒的篝火用來照明。
而另一邊的營地里卻是燈火通明,載歌載舞。
關彝甚至還能看到有人正在敞著胸懷灌酒。
這種詭異的畫面讓關彝的腦海里直接浮現出一個詞來︰烏合之眾。
只不過關彝不知道的是,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劉淵手下的兵馬主要分為兩部分。
一部分是南匈奴的部族成員,一部分是從幽州裹挾來的漢人兵馬。
剩下的就是禿發樹機能的人馬。
兩人是因為利益強行捏合在一起。
只不過之前劉淵勢大,所以禿發樹機能還算听話。
隨著舍棄幽州和出逃並州的失敗,讓劉淵手下的漢人兵馬對他也開始離心離德起來。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漢人兵馬悄悄溜走。
一開始劉淵還有心思去管,但後來發現根本管不了後,索性就放手了。
反正留著他們也是浪費糧食。
而不久前和鐘會的遭遇戰,更是折損了不少漢人兵馬和本部人馬。
一下子讓原本還算是強大的劉淵勢力竟然有一種隱隱落于下風的感覺。
禿發樹機能這個本就和他貌合心不合的鮮卑人更是不把只有二十歲不到的劉淵放在心上。
他甚至覺得自己之前被劉淵給騙了。
自然就不肯再听劉淵的話。
並逐漸恢復了草原部族的做派。
而劉淵也確實一時間拿禿發樹機能沒有什麼辦法。
只能听之任之。
但鮮卑人鬧歸鬧,劉淵還是緊緊的約束著自己麾下的匈奴人。
尤其是今天剛剛攻城失敗,更是要求所有人不得擅動。
免得因為白天的事雙方起什麼沖突。
所以才會有眼前這副詭異的場面。
關彝卻沒有功夫去理會他們雙方是怎麼想的。
只知道自己只需要一次沖鋒,說不定就能直接滅了對面!
“馬奉,你領一千兵馬襲擊左邊的軍營。”
關彝抬手遙指歡聲笑語不斷的營地。
“王安,你和我一起,沖殺另一邊!”
在關彝看來,左邊的人已經徹底玩瘋,根本沒有設防的心思。
只需要一千人過去把他們攪亂就可以了。
倒是右邊的人,如此安靜的營地或許會有些棘手。
既然是硬骨頭,當然得自己這個主將去啃了。
和關彝共事這麼長時間,馬奉立刻就明白了關彝的意思。
隨後五千兵馬一分為二。
一路由馬奉帶領,朝著鮮卑人所在的位置沖殺過去。
一路由關彝帶領,朝著匈奴人所在的位置沖殺過去。
由于是夜襲,所以也沒有攜帶過多的東西,騎兵的機動性就高上不少。
沒一會兒,馬奉便帶人沖到了鮮卑人的營地前。
那滿地的火把是最好的指引物。
一波箭雨把營門前那幾個形同虛設的守衛放倒之後。
馬奉就帶著人直直的沖了進去。
此時的鮮卑人尚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宣泄白天攻城的疲憊。
根本沒想到敵人會在這個時候發動夜襲。
看著沖過來的大漢騎兵,甚至都來不及躲閃。
等到頭顱高高飛起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是敵人殺過來了。
這群身處狂歡中的人,很多連兵器都沒有帶在身上。
等到他們想要開始反抗的時候已經晚了。
從小騎射出身的他們比漢人更懂得騎兵的厲害之處。
面對著上千名準備充足的騎兵,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很快,馬奉便鑿穿了鮮卑人的營地。
鑿穿營地之後,又復殺將回來。
把堪堪反應過來的鮮卑人再次殺了個對穿。
如此幾番後,這群鮮卑人徹底沒有了抵抗的能力。
全都化作鳥獸散,開始逃往漆黑的夜景中,妄圖用夜色遮掩自己的身影。
而另一邊,關彝的進展遠不如馬奉順利。
之所以不順利,並非是因為關彝能力不足,而是因為劉淵營中爆發了大規模的營嘯。
不出關彝所料,這個紀律稍顯嚴明的營地確實對夜襲做出了一些防範。
在關彝大軍尚未接近營地的時候,就被門前布置的守衛給發現了 。
他們甚至都沒有試圖詢問關彝的來歷,便直接開始向營地里示警。
但也僅此而已。
輕裝上陣的關彝很快就突到營門前。
並且輕而易舉的沖入營中開始砍殺。
關彝的想法和馬奉是一樣的,都是想憑借著突然性的襲擊讓敵人方寸大亂。
自己則可以伺機殺入中軍,擒賊擒王。
只可惜關彝制造的效果有點太好了。
這些士兵本就是從別的地方倉皇逃竄過來的。
里面有匈奴人也有漢人。
兩部分人馬也不怎麼對付。
鮮卑人在歡聲笑語的尋歡作樂,自己卻不得不待在營地里听對面傳來的聲音。
本來心中就十分不滿。
關彝的到來又給這種不滿渲染上了一層恐懼,再加上夜盲癥的原因。
直接讓劉淵的軍營發生營嘯,所有人開始抽出兵刃互相砍殺,並且都變得悍不畏死。
以至于讓關彝都沒法正常的進行襲營。
同時也給了劉淵反應的時間。
在營嘯發生的第一時間,劉淵就從軍帳中沖了出來。
看到眼前這一幕,心中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自己居然還能遇上營嘯!
這是他第一次在實戰中經歷營嘯,其恐怖程度讓劉淵不由得一陣心驚。
而更令他感到驚恐的是。
他發現居然有一大股兵馬,正在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沖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