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租用大吳的海船出海回來了。
那些海船上拉的是滿滿當當的糧食。
這些糧食吳國朝堂上的幾個大人物都知道是從那個立國沒幾年的安南國運回來的。
而在數月前,朝廷就接到了一個消息,安南國趁著交州叛亂的時候,出兵佔了九真數郡。
吳國從大帝孫權之後,便對交趾郡以南的地方失去了實際控制權。
不過名義上還是在吳國的統治之下。
如今安南國二話不說的佔了這幾個郡,這不是 騎在大吳的頭上拉屎?
若這安南國是突然冒出來的也就罷了,可吳國上下誰不知道這安南國乃是南蠻酋長孟虯所立。
並早早的就奉蜀漢為宗主國。
真要追究起來,蜀漢也得為此事負責!
可是吳國現在真有資格追究蜀漢嗎?
當年景帝在時,這個孟虯就曾經帶人劫掠交州,掠走了不少糧食。
景帝遣使責問,甚至還當場抓住孟虯向蜀漢進獻那些劫掠來的糧食的使者。
為此景帝氣的病情加重。
可結果呢?還不是不了了之?
就算發兵問責又能如何?
現在蜀漢的目標雖然放在北伐上,但永安等地依然駐有重兵。
很難從蜀漢的手上討來好處。
最終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反正那塊地也征不上來稅,沒了就沒了吧。
朱先在心里安慰自己。
然而幾天前,廣陵那邊送回來奏報。
說是有一支船隊從西陵方向過來,為首的船上打著吳國的旗號。
就這麼直直的開到入海口處,然後把從南安國運回來的糧食轉運到這些船上。
緊接著就有魏國的使者到建業,斥責吳國為什麼不顧兩國盟約,借船給蜀國運糧。
天地良心,朱先從來就沒有這個想法。
他不過是想借著這些海船掙點錢,怎麼就給蜀漢運送糧食了?
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朱先直接把留慮叫回來詢問。
這一問不要緊,差點沒把朱先給氣抽過去。
當初跟蜀漢使者明明說好的,不準打著吳國的旗號,更沒有大吳船只護送。
想要運糧回去,只能靠蜀漢自己的本事,這會兒憑什麼打著吳國的旗號!
雖然只有一艘船,但是一艘船都不行!
然而這個問題留慮早就問過了。
當初蜀漢為了訓練水師,從先帝孫皓手里買了不少船。
孫皓也半賣買送了一些小一點的戰船,甚至連很貼心的送過去一批操船的士兵。
問題就出在這些小船上。
不知道劉諶出于什麼目的,這些小船自始至終都沒有懸掛漢旗。
也就是說,這些船只雖然名義上已經是蜀漢的船,但因為上面有吳國的士兵,掛吳國的旗子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可他們沒有問題,吳國有問題啊!
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打著別人的名義來用的?
這不是擺明了要往自己的身上潑髒水?
可朱先也不能直接告訴魏使,這船早就不是吳國的了。
真要是坐看魏國把帶著吳國旗幟的船打沉,丟的還是自家的臉面。
拿蜀漢沒有辦法,可也不能得罪魏國。
那就只能從自己身上割肉。
這對于朱先來說,不光是錢上面的損失,更是威望上的損失。
身為吳國實際上的當家人,卻讓吳國把面子里子都丟了個干淨。
反觀孫 ,心中卻激動不已。
他雖然是吳國的皇帝,可國家大事均不由自己做主。
上次和蜀漢使者商議的事至今都遲遲沒有回復。
孫 早就想通了,他並不怪蜀漢。
說到底還不是自己這個皇帝沒有什麼權威,別人信不過。
現在朱先的威望受損,對于孫 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他迫切的希望這樣的事能多來幾次,這樣他才有機會從朱先的手里奪一些權利回來!
雖然這樣會損害吳國的利益,但孫 覺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些損失完全可以接受。
最終朱先還是犧牲了一部分利益,換取了魏國的諒解。
另一邊,已經拉著糧食往回走的甦珈臉上滿是遺憾。
吳國這邊沒有動靜實屬正常,為什麼魏國也沒有動靜?
這些船可不光是運糧船,還有戰船。
為的就是防著魏國的突然襲擊。
只可惜直到到達西陵段,也沒有一艘魏國的船只湊上來。
他當然不知道 漢東一戰給魏國的水師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不敢輕易出動。
更不知道吳國一個國默默的扛下了所有。
原本還想在西陵段遷延一些時日,看看能不能釣到魚。
但是陸抗派人送來的一封信,讓甦珈立刻打消了主意。
陸抗告訴甦珈,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否則他不介意給自己一個教訓。
陸抗手握實權,這話自然有分量。
再加上有陸晏這層關系在,甦珈立刻帶著船隊趕回漢水。
又過了大概半個月的時間,這些糧食被安全的送到了天水。
劉諶對此十分重視,親自接見了甦珈。
糧食的數量並不多,只不過能維持十萬大軍半個月左右的消耗罷了。
但是此行的意義卻十分重大。
這次糧食順利的運回來,不光只是增加了一條運糧路線。
還意味著大漢水師要正式登上歷史舞台了。
上一次在漢東不過是小試牛刀。
既然已經決定了走水運來運糧食,那漢水到長江一線的安全,大漢必須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否則魏國一個偷襲,這些糧食不就白運了?
然而漢水段還好說,是自家的地盤。
整個長江都被吳國所控制,想要往長江走船,必須要經過吳國的同意。
不過對此,劉諶同樣也有辦法,只是需要小小的犧牲一下大漢的利益。
隨後劉諶又把目光放到跟隨甦珈而來的孟明身上。
這個只有七八歲的娃娃,跟著甦珈一起漂洋過海來到大漢。
他為什麼會來這里,在劉諶不久前收到的孟虯書信里已經講了。
劉諶也一眼就看懂了孟虯的打算。
只是讓劉諶感到唏噓的是,難道帝王家永遠只有手足相殘這一條路?
在劉諶踏上北伐之路後,宮里那幾個已經懷孕的妃子也陸陸續續的給劉諶生了幾個子女。
這些子女至今都不曾見過劉諶這個皇帝老爹的面。
同樣的,劉諶對那幾個未曾謀面的子女也談不上有多少感情。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劉諶才能體會到孟虯這封書信的含金量。
若不是愛極了這個兒子,他怎麼可能會讓兒子顛沛流離幾千里來到自己身邊。
孟卿啊孟卿!
劉諶用手揉了揉孟明的頭。
小家伙帶著很明顯的蠻人特征,眼里的無助之下,隱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堅毅。
“安南國王遣子入朝。”
“朕又豈能寒了孟卿忠心。”
“為彰其忠,著即加封其子孟明為漢忠義將軍,授清水亭侯,食邑百戶。”
末了又對孟明說道︰
“朕派人送你前往成都,入宮中皇家學堂求學,如何?”
听到劉諶的話,在場的眾人皆露出艷羨之色。
陛下剛剛登基之時,曾在宮中創辦皇家學堂。
並且收攏了一批官宦子弟入宮隨學。
如諸葛京、諸葛顯、張然、廖武等人。
皆是皇家學堂出身。
如今這些人雖然還沒有到獨當一面的程度,但其未來已經可以預見。
而隨著各地學堂的開設,皇家學堂的名額在一步步的減少。
坊間傳聞陛下有意關閉皇家學堂。
眾人拼了命的想把自家子弟送到皇家學堂。
都說講武堂是天子門生,可講武堂天子門生的含金量在皇家學堂面前根本就不夠看。
這種情況下,皇家學堂的名額自然是千金難求。
孟明一個十歲不到的娃娃,剛剛來到大漢,就要被陛下送進皇家學堂,這份恩寵,少有人能及得上。
然而面對劉諶的賞賜,孟明卻搖了搖頭︰
“陛下,我父王來的時候告訴我,除了陛下身邊哪里都不要去。”
“父王說,只有陛下能夠保護我!”
听到孟明的話,眾人在意外孟明會推掉這個入學名額的同時,也真切的感受到安南國的不太平。
劉諶眉頭微微一皺,略一沉吟後點了點頭對身邊的諸葛京說道︰
“天水學堂的事情籌備的怎麼樣了?”
過年的時候,劉諶把諸葛京從成都調來,為的就是過完年在天水同樣創辦學堂的事。
听到劉諶的詢問,諸葛京立刻開口道︰
“回陛下的話。”
“校舍已經修建完畢,至于學子尚在招收之中。”
“估計再有半個月就能正式招收學生了。”
劉諶點了點頭︰
“那就把孟明一同安置招收進去吧。”
諸葛京道︰
“臣遵旨!”
安置了孟明後,劉諶又對李驤說道︰
“李卿。”
李驤聞言立刻行禮道︰
“臣在!”
“朕準備派你出使吳國,去和吳主商議一件大事。”
听到劉諶的話,在場的眾人立刻精神一振。
陛下好像還從來沒把出使吳國的事稱作大事過。
這次究竟是要干什麼?
“請陛下吩咐!”
“你到建業之後,告訴吳主,就說大漢水師新建。”
“尚不熟戰法。”
“朕準備讓吳國水師前來漢水,與大漢水師練兵于漢水之上。”
听到劉諶的話,在場的人悚然一驚。
“陛下萬萬不可!”
“漢水雖為水道,但亦是大漢之地。”
“怎能讓他國水師進入!”
“......”
“是啊,陛下!”
“如今吳國和偽朝交好。”
“一旦將來出現什麼變故,難保吳國不會把我大漢水師消息以及漢水水文泄露給偽朝。”
“如今大軍與成都相去甚遠,一旦被賊佔據漢水,豈不是要被攔腰切成兩段?”
“......”
“臣附議!”
“再者我水師都督乃是吳國都督陸抗之子。”
“本身就通曉水師之事,只需要假以時日,便可使水師縱橫漢水無虞。”
“何必借吳國水師練兵!”
堂下全都是反對之聲。
這種場面,甦珈是沒有資格說話的,但不妨礙他對劉諶此舉的不理解。
劉諶抬手制止了眾人繼續說話。
“甦卿此次從安南國運糧回來。”
“說明咱們之前的打算是沒有錯的。”
“走海路運糧的想法是可行的。”
“同時還可以避免路上運輸的大量消耗。”
“可以和陸路運糧做到相輔相成。”
“但是想要走海路運糧,吳國和偽朝是絕對避不開的。”
“偽朝自不必說,和咱們大漢是死敵。”
“不會讓咱們隨意的把糧食從他們眼前運到前線。”
“吳國水師獨步天下,更何況長江也是吳國防御魏國的重中之重。”
“不可能讓咱們自由行船。”
“怎麼辦?”
“唯有把吳國拉到咱們這邊,也只有把吳國拉到咱們這邊才行。”
“而且朕也不是讓吳國水師白白進入漢水,咱們的水師將來也得在長江航行。”
“否則如何護送咱們的糧船!”
李驤搖了搖頭說道︰
“陛下這想法是極好的。”
“但吳國君臣恐怕不會同意。”
“如今吳主年幼,國事皆掌控在江東士族之手。”
“那群人雖說無有進取之心,但卻對自家地盤看的極重。”
“陛下也說了,長江防線是吳國的重中之重。”
“此舉恐不能行!”
劉諶笑著說道︰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大漢水師于漢東一戰,初露崢嶸。”
“若說吳國上下沒有防備,朕第一個不信。”
“但為什麼這次甦卿從長江率船隊返回漢水,吳國並無反應?”
“除了因為甦卿的任務是運糧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尚不知大漢水師戰力如何。”
“也不願意冒和大漢撕破臉的風險來試探。”
“如今朕主動把大漢水師實力展現在他們面前,你說他們會不會心動?”
“至于咱們能不能進入長江練兵。”
劉諶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吳國雖然和大漢還有偽朝皆有盟約。”
“但咱們三者之間,誰也不信誰。”
“吳國和大漢之間本就沒有戰事。”
“而合肥一戰後,吳國和魏國之間,也不動刀兵久矣。”
“莫要以為吳國此時不心急。”
“久不經戰事,必會引發將士懈怠,進而軍備廢弛。”
“一旦敵人突然來襲,定然要吃大虧。”
“而吳國能拒偽朝于長江北岸,全賴水師之利。”
“他們絕不可能坐視水師失去戰斗力。”
“朕現在把這個機會送到他們面前。”
“你覺得他們要還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