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姜夭妍之所以會選擇《see again》，是因為這首歌在學員里的反響最大，等到正式表演時，同樣也能最大程度激起觀眾的期待值。
作為一個專業舞者，她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務必把每一步做到最好。
她不知道其他隊友是不是跟她一樣的想法，或者是單純喜歡這首歌，或者是單純喜歡這個編舞，又或者，是單純跑過來和她較勁。
會有這種可能嗎？
她曾直截了當地對著全場發言，為了展現出最完美的演出效果，她會采取十分嚴厲的訓練方式，如果覺得自己適應不了的，就請不要選擇這一組。
但到後來她才知道，當時的同傳系統出了故障，沒有聲音，導致所有人都沒听懂她前面說的話，依舊是毫無顧慮地選擇了這首歌。
這還真是，世事無常！
第一天分完part之後，姜夭妍先拿出了最前面的四個八拍，演示了幾遍後就讓她們自己練習，要求是不論死記還是慢放，能把動作和歌詞完整順下來，不卡頓就行。
半個小時後驗收成果，大部分都跳得磕磕絆絆，不忍直視，只有兩個勉強合格，但細究下來還是有一大堆需要改進的地方。
在姜夭妍看來，半個小時不短，而且這可是開頭部分，算得上是整首歌里最簡單的四個八拍了。
這群人的基礎這麼差嗎？
“不行，繼續！”
“不行！”
“不行……”
“不——行——”
總之就這樣練了四五天，效果甚微。
在姜夭妍看來，這些人的資質實在是一般，怎麼教都教不透，長此以往，難免會有些不耐煩，加上無可避免的語言不通，言辭逐漸變得嚴厲與尖銳。
在其他人看來，自己明明就已經很努力了，卻始終都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大家都是參賽學員，憑什麼你要站在這麼高的位置上，逼迫著我們抬頭仰視。
內部矛盾日漸惡化，每個人都各存心思，又怎麼可能練得好呢？
“你們的練習，不好！”
一段舞蹈演示結束，姜夭妍面對著隊員們，表情嚴肅，在所有人都備受打擊的時候，偏偏還火上澆油般加了一句︰“很不好！”
其實，她原本想說的是“不太好”。
中文對她來說真的很困難，她到現在都還不會表述委婉的語氣，更學不會謙敬詞，哪怕是最簡單的“請”、“麻煩”、“拜托”、“可不可以”等等。
而這些，同組的中國隊友都不知道，在她們的觀念里，姜夭妍所說的自然就是她心中所想。
底下，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嘁！”
拽什麼呢！
還真當自己是我們的老師了！
孟千音斜斜倚著牆壁，鮮紅的長指甲撩了一把腦後的馬尾辮，頭一個站了出來，“但我覺得大家已經很努力了，反正還有這麼多時間，完全可以慢慢來。”
她這話一說出口，隊員中頓時就響起了三四聲附和︰
“就是啊……”
“我都連著三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看看，沒有一個人要听從你的安排呢！
你現在，是不是很有挫敗感？
在一聲接一聲的擁護中，孟千音高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望著姜夭妍，企圖從那人不可一世的表情中找出幾分落魄。
但姜夭妍僅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像是一只冰冷的機器，用並不熟稔的語言表達自己的觀點，一字一頓︰“時間不多，別人都在練，我們，不能放松。”
“我們已經連著訓練兩個小時了，休息個一二十分鐘也不過分吧，”孟千音伸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像是在刻意討好，“夭妍老師就賣我個面子？”
姜夭妍不過是隨意地瞥了眼放在自己肩上的胳膊。
她向來不會察言觀色。
看不懂幸災樂禍的勾唇，也看不懂瞳孔深處的冰冷。
她只知道，那個人在訓練的時候跳得敷衍，現在還在試圖挑釁自己的專業。
姜夭妍輕嘆一聲，慢慢地將手臂撇開，迎著那人略帶探究的目光，用韓語說道︰“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談條件，你自己跳得也不行。”
轟！
此一言，像是劃火柴時不經意間跳出來的火星，徹底點燃了炸藥包的引火線。
孟千音死死地瞪著她，怒火瞬間燃燒了她的理智。
她說我跳得不好！？
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說我跳得不好，她竟然敢！？
手掌高高舉起，即將要落于臉側之時，卻被恰到好處地攔截下來。
姜夭妍連眉頭都不皺，抓著孟千音的手腕往旁邊一拉，就直接將她扯得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其他人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忙跑過去要將孟千音扶起。
姜夭妍在一邊站著，似乎思索了幾秒，最終還是向地上的孟千音伸出了一只手，“抱歉，我沒有控制好力道，沒料到你的下盤這麼不穩。”
剛才孟千音要扇她巴掌本就是因為一時沖動，此時慢慢回過神來，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內疚，又拉不下臉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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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對方給了她一個台階下，她正順勢要過去搭對方的手，卻又听到了後面的半句話。
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氣瞬間復燃，孟千音的驕傲容不得再二再三的藐視。
她惡狠狠地拍開姜夭妍的手，自己站了起來，徑直奔向門外，摔門而去。
巨大的關門聲響驚起門檻旁的一小片浮塵，姜夭妍呆呆地望著緊閉的門，似乎不明白她怎麼又突然生氣了。
“她怎麼這樣啊！”
“連千音都被氣走了！”
“她自己不要吃飯睡覺，難道當我們也是鐵人不成……”
姜夭妍無奈地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推開門往外走。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把孟千音弄回來的，事後李筱涵曾旁敲側擊地問起姜夭妍去了哪里，只得到孟千音一句不耐煩的“我怎麼知道！”
“她不在更好，一個韓國人，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姜夭妍隨手推開一扇門，入眼的是間不算大的空教室，裝潢簡單，打掃得很干淨，里面隨意地擺放著一張木桌子以及幾張木凳子。
她慢慢踱步到窗邊的凳子前坐下，背後靠著牆，雙眼漫無目的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
果然，不行嗎？
姜夭妍啊姜夭妍，你真的很不擅長社交，不論是在韓國還是中國，總是會把所有人都弄得不開心……
呃，好痛……
憂郁的心情有時會讓人忽視身體的異常，此時放松下來，才隱約體會到那遲來的刺痛感，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
她抬起左手，手腕處赫然出現了一條長傷口，還在不停的往外流血，周圍是模糊的血肉，甚至蹭了一點鮮紅在衣擺上。
嗯，這是什麼時候弄的？
姜夭妍回想著剛才所發生的場景︰孟千音賭氣又要走，自己再一次抓出了她的手腕，她始終掙脫不開，就用上了另一只手在那使勁掰，還掐了好幾下。
孟千音的雙手都做了大紅色的延長美甲，硬而尖銳，要說在拉扯中不小心劃傷，也是有可能的。
唉，人要是一倒霉，連喝涼水都塞牙！
“唔……”
“怎麼，我弄疼你了？”
“……沒事。”姜夭妍看著宣凝仔仔細細地往自己手腕上纏紗布，最後收尾還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宛若一只白蝶撲稜著翅膀飛進來，停在手背上，好像連痛感都沒有那麼強烈了。
原來，人是不會一直倒霉的。
宣凝處理好了傷口，正想在囑咐她幾句注意事項，練習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涌進來烏泱泱一大波人。
袁婉傾顫抖的手死死指著她，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也不知道是跑的還是氣的，“好啊你……你……調虎離山！”
王念半靠在袁婉傾身上，扶著額頭喘著粗氣，也不忘聲討讓她們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聲……聲東擊西……”
宮奈葵的狀態倒還算正常，只不過這回觸及到了外國人的知識盲區，水汪汪的大眼楮中寫滿了茫然，“還有什麼成語……對，守株待兔！”
付梓涓雙腿發軟趴在地上，艱難地揮動著雙手想要站起來，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進行奮力掙扎，“明……明……明修……棧道……”
瞿藝歡走在最後面，不忘關好房門，順便將付梓涓一把撈起來，補全了後面半句，“暗度陳倉。”
……
宣凝淡定地收拾好藥箱，抬起頭對著她們真心實意地感嘆︰“如果你們在排練走位的時候，也像現在這麼有團魂就好了！”
至少是不會出現兩個人撞到一起摔成一團，順帶還拉了無辜第三人當墊背這種低級失誤。
她從旁邊拿起抽紙往前一遞，“看看你們一個個埋汰的，擦擦汗吧。”
袁婉傾搶過紙，依然是滿臉不爽，“還不是因為你要賴賬，出爾反爾！”
“冤枉啊，我可沒有賴賬！”
“那你跑什麼？”
“是因為……因為要給我們找舞蹈老師啊！”宣凝抓起姜夭妍就往自己身前一擋，“街舞冠軍教kpop，專業對口。”
看到練習室里突然出現陌生人的《千本櫻》組員︰？
事情發生得太快還沒完全明白過來的姜夭妍︰？
去外面隨隨便便逛一圈就拐回來一個世界冠軍的宣凝︰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王念看著姜夭妍，眼珠一轉，悄悄地把宣凝拉到一邊，“你是從哪里把她撿過來的？”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豈止說不清楚，《see again》組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她現在還一概不知。
“人家能樂意教我們？”
“怎麼會不樂意。”宣凝掏出平板，點開編舞視頻就懟到姜夭妍鼻子前，“老師，可以嗎？”
姜夭妍有些遲疑地接過平板，“你們的編舞？”
宣凝干脆點頭，“對，從2分07秒到2分30秒的這一段，做了節奏感很強的改編，沒有人教的話，我們根本學不會。所以，能不能借用你今天下午的時間，幫我們把關一下？”
姜夭妍其實是不太想答應的。
她害怕自己再次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拒絕的話剛要說出口，就直直對上眼前人亮晶晶的上目線，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或許，可以再試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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