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司機師傅……”
先前那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無助。
那研究員模樣的男人站直身體，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恐絕望的臉。
他的視線死死盯著方向盤上那幾抹暗紅的印記，又快速掃過駕駛座周圍。
沒有掙扎的痕跡，沒有拖拽的線索，一個大活人，就這樣瞬間蒸發掉了。
“他不在了。”
青年最終吐出這幾個字，聲音干澀。
他省略了所有猜測，此刻任何多余的聯想都只會加劇恐慌。
坐在研究員身邊的那個人渾身冰涼，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他下意識地再次靠近研究員，仿佛靠近唯一的火源。
“都待在座位上，別亂動！”
青年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車現在就是懸在刀尖上，任何一點重心的偏移都可能讓它掉下去！”
他的話像冰水澆頭，瞬間讓幾個下意識想站起來的同學僵在原地，死死抓住身邊一切能抓住的東西，連呼吸都屏住了。
深淵的風嗚咽著，卷起碎石， 啪地敲打著車身鐵皮，每一次聲響都讓車廂里的人心髒驟縮。
車身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斷裂。
窗外翻涌如沸粥的濃稠灰霧深處，毫無預兆地亮起了點點幽幽的紅光。
不是一盞，不是兩盞……是密密麻麻，如同黑暗中無數雙饑渴的眼楮，在翻滾的灰霧里忽明忽滅，無聲地凝視著這輛懸在生死邊緣的孤舟。
那光芒極其微弱，如同遙遠墓地里飄蕩的鬼火，卻又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詭異力量。
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緩緩移動……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惡意，如同無形的冰水，瞬間浸透了車廂的每一寸空間。那惡意帶著一種古老、腐朽的氣息，仿佛來自深淵本身。
“它們……在看我們……”
一個女生捂著臉，崩潰地指著窗外那些密密麻麻的猩紅光點，聲音破碎。
就在這時，車窗外的灰霧，仿佛被深淵的風攪動，又像是被某種無形之物驅使，開始劇烈地翻涌、凝聚。
不再是之前那種彌漫的霧氣，而是形成了一團團如同活體腫瘤般、不斷扭曲膨脹的灰白色物質。
它們蠕動著，緩緩地、試探性地再次貼上冰冷骯髒的車窗玻璃！
“嗚……”
壓抑的嗚咽聲瞬間在車廂里響起，絕望如同實質的藤蔓纏繞上每個人的喉嚨。
喻靈兒感到柏清風抱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一分，他身體的冰冷似乎更深了，胸膛的起伏也更加微弱。
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臂微微震顫。
喻靈兒離得最近，她清晰地看到，柏清風的皮膚下，似乎有極其微弱、極其短暫的金色流光一閃而過，快得如同錯覺。
緊接著，一股無形的、沉重的壓力感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仿佛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車身輕微晃動的“嘎吱”聲，奇跡般地減弱了。
那懸空下沉的趨勢，似乎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強行扼制住了。
柏清風的額頭青筋微微跳動，汗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他維持著那個姿勢，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只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來了。”
濃霧翻滾，如同沸騰的墨汁。
那些猩紅的光點，開始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向前移動，拉近著與懸崖邊緣這一端的距離。
凝固的空氣仿佛被刺破了一道裂縫，絕望的寒意瞬間灌滿車廂。
窗外，那密密麻麻、無聲逼近的猩紅光點驟然加速！
它們不再緩慢移動，而是如同被驚擾的嗜血蟲群，猛地從翻滾的濃霧中激射而出！
速度之快，只在視網膜上留下道道交織的、令人暈眩的猩紅軌跡。
伴隨著這恐怖的加速，一種低沉、混亂、仿佛億萬只昆蟲甲殼摩擦疊加的“嗡——嘶嘶”聲，穿透了厚重的車窗玻璃，狠狠鑽入每個人的耳膜，直刺腦海深處！
“啊——！！”
一個女生捂臉尖叫，聲音逐漸扭曲，變成了非人的嚎啕。另一個男生崩潰地用頭撞著車窗，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喻靈兒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亂竄，那聲音帶著一種污染感，讓她頭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柏清風的臉色在窗外詭異紅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慘白如紙。
汗水浸濕了他的鬢角，順著下頜線滴落，砸在座位上，洇開一小團更深的暗色。
他手背上的青筋猙獰地凸起，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
喻靈兒看得分明，這一次，柏清風皮膚下流淌的金色微光不再是轉瞬即逝的錯覺。
它如同熔岩般在皮下奔涌、明滅，每一次亮起都伴隨著柏清風身體難以抑制的顫抖，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那股無形的、沉重的壓力感也驟然增強，空氣粘稠得如同膠水，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車身的“嘎吱”呻吟聲確實減弱了，甚至暫時停止了向深淵滑落的趨勢，但這穩固的代價，似乎正由柏清風一人獨自承擔。
窗外，猩紅的光點群已經近在咫尺，如同懸浮在深淵邊緣的血色星辰。
它們匯聚成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包圍圈，將瀕臨懸崖的公交車徹底籠罩。
那混亂的低語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帶著無盡的饑渴，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這鋼鐵孤舟連同里面渺小的生命，徹底吞噬殆盡！
“它們……它們要進來了！”
一個縮在座位下的男生指著車門連接處，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只見幾縷濃得化不開的灰霧，如同有生命的觸手，正頑強地從車門縫隙、甚至車窗邊緣的橡膠封條處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這些霧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和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惡意，迅速在車廂縫隙間蔓延、匯聚。
當這些霧氣接觸到柏清風散發出的無形力場邊緣時，竟發出“滋滋”的輕響，仿佛冷水滴入滾油。
霧氣劇烈地翻滾、扭曲，隱隱有細小的、猩紅的火星在其中爆開——那是窗外無數光點的微縮倒影！
仿佛有無形的屏障正在被腐蝕、消融。
濃霧沸騰，紅光如獄。
柏清風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紅的血絲。
喻靈兒眼神驟然一凝，她猛地站了起來，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無法理解的舉動。
她無視了周圍或驚恐或譴責的目光，快速地跨到駕駛座旁，死死地抓住了方向盤……！
其他人生怕因為她的大動作，而讓車廂翻落懸崖，卻又不敢站起來攔住她。
喻靈兒對他們的抱怨聲、責罵聲充耳不聞。
她知道現在有柏清風在控制車身，暫時不可能翻下去。
喻靈兒目標明確地坐上了駕駛座，代替了消失的司機。
緊接著，她無比迅速地重新啟動了引擎，異常熟練地按下幾個按鈕，猛地拉起了拉桿。
在喪尸副本里面的沙漠中，前往城的時候，她是跟沈西揚輪流開車的。
那時候已經有了一點兒開重車的手感。
回到游戲大廳之後，喻靈兒深切地意識到，不會開其他類型的車，是不行的。
于是在游戲大廳的「模擬室」里面，她又額外練習了好幾種常見的大型車輛。
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可能她還會把所有類型的車都學一遍。
只見這台大巴瞬間無比平穩地向後急退，奇跡般地流暢倒車，重新回到了安全的平地上……！！
緊接著，一個利落的甩尾，車頭迅速調轉，這台大巴車竟然就這樣遠離了懸崖，回到了正常的道路上，朝著山下開去……！
整個車廂內，頓時鴉雀無聲。
唯有眾人的心髒在胸腔中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