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轉瞬即逝,
山口百惠子始終沒再見到不破折三。
這些日子里,都是客棧的老板娘日復一日地為她煎藥、送食,照料著她的起居。
每到深夜,
失眠的她總在黑暗中睜著眼,腦海里翻來覆去全是不破折三的身影,揮之不去。
好在她的身子漸漸好轉,如今已經能下地行走,生活也慢慢能自理了︰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明天再等不到他,自己便一定要出去找他。
小客棧的老板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鰻魚飯,臉上掛著幾分不自然的笑意,走進山口百惠子的房間,把飯往桌上一放,語氣透著點刻意的熱絡︰
“百惠子,快趁熱把這碗飯吃了吧,對你恢復身子有好處。”
老板娘向來是出了名的小氣,此刻卻端來一碗油亮噴香的鰻魚飯,山口百惠子望著那肥厚的鰻魚肉浸在琥珀色的醬汁里,心里像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又是托他的福吧!
可他明明都到了客棧門口,為什麼連推門進來看看她都不肯?那扇薄薄的木門,像隔了萬水千山嗎?
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上來,先是在眼眶里打著轉,下一秒就順著臉頰往下淌,砸在桌布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面前的鰻魚飯還冒著熱氣,甜鮮的香氣鑽進鼻腔,她卻覺得喉嚨堵得發慌,一口也咽不下。
可是,她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思念像漲潮的海水,瞬間漫過堤岸,帶著毀天滅地的勢頭將她淹沒。她要見他,現在就要,因為思念讓她瘋狂了。
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猛地站起身,連句告辭都忘了說,抓起門邊的外套就沖了出去。
客房的門在身後“吱呀”一聲晃著,可東京的夜色像一張巨大的網,她站在路口,望著?草寺周圍縱橫交錯的街道,忽然她不知道該往哪走……
他會在哪個街角?會回頭看她一眼嗎?風卷著落葉掠過腳邊,她攥緊了外套,眼淚又一次模糊了視線。
山口百惠子站在街角,
眼淚還在不住地往下掉,抽泣聲被晚風撕得七零八落。
思念的鈍痛還沒散去,兩個流里流氣的身影已晃到她跟前,污言穢語混著輕佻的口哨砸過來,一只手甚至不懷好意地往她肩上搭。
“喲,哭成這樣,是被男人甩了?”
那只手還沒踫到衣角的瞬間,山口百惠子心頭的悲慟忽然炸成了野火。
積壓的委屈、思念的灼痛,連同骨子里那股被壓抑許久的狠勁,像被點燃的炸藥轟然爆開。
她沒回頭,只猛地沉腰轉體,手臂如鐵鉗般反扣住對方探來的手腕,借著對方前沖的慣性,肩膀順勢一頂——不過一秒鐘,那混混便像個破麻袋,被她以一個利落的過肩摔狠狠砸在地上,“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地面發顫。
另一個混混剛要撲上來,她已矮身滑步,避開拳頭的同時抄住對方胳膊,膝蓋頂住他後背,手腕向內猛地一擰,同時身體向後發力。
只听“ ”的一聲脆響,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十字固的鎖死讓對方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著,脫臼的劇痛讓他瞬間蜷縮在地,冷汗順著額角滾進塵土里。
山口百惠子喘著氣站直身體,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神卻冷得像淬了冰。
她看都沒再看地上哀嚎的兩人,轉身朝著夜色深處走去,袖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方才那一瞬間爆發的狠戾,還殘留在微微發顫的指節上。
地上的兩人疼得直抽氣,哀嚎了好一陣,才敢互相攙扶著勉強站直。
胳膊脫臼的那個疼得臉色慘白,另一個被摔得腰直不起來,兩人都對著山口百惠子齜牙咧嘴,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臭婊子……你給老子等著!”
山口百惠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又冷又硬,像塊冰砸在地上︰“滾。”
那聲音不大,卻帶著股說不出的狠勁,兩個混混被她眼神掃過,竟莫名打了個寒顫,嘴里嘟囔著“你等著……”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山口百惠子臉上的淚痕還沒干透,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水珠,巷口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十幾個人影涌了出來。
方才被打趴的兩個小混混正縮在人群最前面,見了她卻突然漲起氣焰,指著她對身旁的人嚷嚷︰“就是這臭娘們!下手忒狠,哥幾個替我們……”
話沒說完,兩道清脆的“啪啪”聲接連響起。
那兩人捂著臉踉蹌後退,嘴角瞬間滲出血絲——是被站在中間的光頭男人甩了耳光。
光頭男人約莫四十歲,腦門上泛著油光,脖頸上隱約露出刺青的邊緣。
他沒看那兩個哀嚎的小弟,反而快步走到山口百惠子面前,“咚”地一聲單膝跪地,雙手貼在身側,腦袋幾乎低到胸口,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惶恐︰
“屬下清水組的鐵次,參見百惠子組長!是屬下御下無方,讓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沖撞了您,死罪!還請組長降罪!”
他身後的十幾號人見狀,也齊刷刷地跟著鞠躬,動作整齊得像排練過,沒人敢抬頭看山口百惠子的臉色。
方才還囂張的兩個小混混早已嚇得癱在地上,這才明白自己惹到了什麼人物,嘴唇哆嗦著連句求饒都說不完整。
山口百惠子抬手抹掉臉上的淚,眼神冷得像結了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鐵次,聲音沒什麼起伏︰“起來。”
山口百惠子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心里忽然劃過一個念頭︰這麼多人能瞬間聚集,定是有什麼事要做。她指尖還殘留著方才動武時的微麻,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開口問︰
“聚這麼多人,是要去做什麼?”
鐵次剛從地上站起身,聞言立刻躬身回話,語氣不敢有半分怠慢︰“是這樣,明天一早有十幾家紗廠要罷工,廠方托我們出面,去鎮住場子,別讓他們鬧起來。”
“紗廠罷工……”
這幾個字剛入耳,山口百惠子的瞳孔猛地一縮,方才被打斗壓下去的心跳驟然擂鼓般響起來。
是他!一定是他!那個總愛管這些事的身影瞬間撞進腦海,她甚至能想到他的那本筆記本上寫的工人權益,眼里燃著的執拗火光。
積壓的思念與突如其來的狂喜撞在一起,讓她聲音都發了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在哪?現在就帶我去。”
說這話時,她方才的冷意全散了,眼里亮得驚人,像是在漆黑夜里突然撞見了星光,連帶著指尖都微微發抖——她幾乎能肯定,這一次,定能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