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義望著庭院里，氤氳的綠意，唇角噙著笑意，看向不破折三，語氣里帶著幾分打趣︰
“不破君，好些日子沒見，你這性子倒添了點禪味兒啊！以前對俄式革命那股子熱乎勁兒呢？怎麼淡得跟讓晨露洗過似的？現在居然能沉下心來擺弄這些苔蘚小玩意兒了。”
不破折三聞言莞爾，指尖還沾著些許濕潤的泥土，他望向甦俊時眼中帶著真切的暖意，欠身答道︰
“這倒是要多謝甦先生。這些日子與先生交流，如蒙點化才悟透——世間變革從無定法，終究要與自身根骨相契，並非只有一條路可走。”
說罷，他轉向甦俊，鄭重地深深鞠了一躬，腰脊彎成一道沉穩的弧線，仿佛連衣襟上的泥點都帶著幾分釋然的輕緩。
甦俊沉思片刻，看向不破折三︰“不破君……看來你已經成熟了，該回去了。”
“是嗎？先生……”不破折三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緊緊望著甦俊。
甦俊平靜地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復，不破折三轉向一旁︰“百合子，麻煩你跟我一起收拾書籍，我準備回家了。”
屋里傳來一聲清亮的“嗨”，穿著和服的女人應聲匆匆跑了出來，到了不破折三跟前，忙問︰“先生這是要去哪？”
“回扶桑。”不破折三答道。
女人眼楮一亮，連忙追問︰“那我能跟您一起去嗎？”
不破折三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一旁的甦俊。
甦俊神色平淡，緩緩開口︰“不破君，如果你能保證她不會出賣你，自然可以帶她一同回扶桑。”
不破折三沉默片刻，最終搖了搖頭︰“罷了，還是我一個人走吧。”
听到不破折三的話，百合子臉上掠過一絲失落，轉身就要離開。
甦俊望著百合子的背影，轉頭對不破折三說︰“百合子她們應該也快能回去了。日方已經開始私下跟我們接觸談判，我想過不了幾個月，這些參與盜掘南詔王陵的人，就能獲準回國了。”
這番話恰好被百合子听到，她猛地轉過身，眼眶里噙著淚水，深深鞠了一躬，連聲道︰
“謝謝，太感謝了……”
說完，便帶著幾分輕快，哼著本國的歌謠回了房間。
這時，
郭義見百合子走了，他才輕聲的說道︰“不破君，怎麼可能讓你獨自上路呢？我給你安排了五個人當護衛，你盡管放心，他們對你絕對忠誠——這些人，都是曾和我在監獄里共受過磨難的弟兄。”
“郭桑，那便多謝了。”不破折三說道。
這時甦俊呷了口茶，開口問道︰“不破君，想必沒忘了自己的理想，還有身為赤軍領導人的身份吧？”
“怎麼會忘。”不破折三沉聲道，
“我清楚得很，此番回去，便是要團結庶民，與國內的皇權和權貴們抗爭。不過請放心，我會謹記甦先生教我的——先分清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看來我們的不破君，理論水平倒是精進不少啊！”郭義笑著調侃道。
不破折三臉上露出笑意，語氣帶著幾分篤定︰“那是自然。能跟著甦先生這樣的智者，還有什麼學不到的？”
見兩人又要夸贊自己，甦俊連忙抬手制止，轉而對不破折三說︰“不破君，你此番回扶桑開展社會活動，想必需要不少經費。我已經為你備好了一筆錢，應該足夠你和赤軍開展工作了。”
“多謝甦先生！實在太感謝了！”不破折三忙不迭地謝道。
“你不必如此客氣。”
甦俊擺了擺手，“說起來，這也算是天意。扶桑近來突然爆發了一場嚴重的傳染病，恰巧我們研發出了對癥的藥物。”
“也多虧了苗疆公主，靠著這藥從那些權貴手里賺了不少錢——我不過是把這筆錢交給你，讓你拿去拯救平民罷了。另外，我打算每月給你走私一百份這種藥到扶桑，供你救治百姓。”
听到這里，不破折三猛地站起身，對著甦俊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甦俊連忙抬手制止，說道︰“把這份感恩之心，用在善待百姓上，你一定能成大事。”
“多謝先生教誨，我必定銘記在心。”不破折三挺直身子，鄭重地應道，神情十分認真。
甦俊示意不破折三坐下，又接著說︰“對了，扶桑的早稻田大學一直邀請我去講學交流，我這邊實在抽不開身，打算讓我在北平的三個弟子代我前往。他們到了扶桑，也能幫著你救治一些百姓。”
不破折三聞言一怔，隨即眼中泛起光亮，欠身道︰“甦先生考慮得如此周全，真是讓我無以為報。有您的弟子相助，既解了救治百姓的燃眉之急，想必也能讓他們在講學中，把這邊的見聞帶給扶桑的學界，實在是一舉兩得。”
甦俊微微頷首︰“他們三個在醫理和時局見解上都有些心得，到了那邊既能行醫，也能借著講學的由頭，幫你留意些學界和民間的動向——畢竟赤軍要扎根庶民，多些耳目總是好的。”
“是，我明白。”不破折三點頭應下，指尖不自覺攥緊了衣襟，先前獨自上路的悵然早已被眼下的籌謀沖淡，“等他們到了扶桑，我定會妥善安排，絕不負先生所托。”
一旁的郭義見事已談妥，起身拍了拍不破折三的肩膀︰“時候不早了，去準備準備，最少也把這身作務衣換了，護衛的人已經在門外候著，該動身了。”
不一會，
不破折三跟著郭義走到院門口，五個身形精悍的漢子已候在那里，見了郭義便齊齊頷首，目光里帶著久處過的默契。郭義指了指不破折三，沉聲道︰“這位是不破君，你們護送他平安抵達扶桑，路上萬事听他吩咐，明白嗎？”
“明白！”五人齊聲應道，聲音不高卻透著股擲地有聲的勁。
不破折三望著這幾人，想起郭義說的“共過牢獄磨難”，心里多了幾分踏實，拱了拱手道︰“有勞各位了。”
正待動身，屋里忽然傳來腳步聲，百合子端著個布包快步走來，走到不破折三面前，將布包遞過去，低聲道︰“先生，這是你常看的書，路上或許你要看。”她眼眶還帶著點紅，卻努力揚起個淺笑，“等我回去了，再給您釀最喜歡的梅子酒。”
不破折三接過布包，指尖觸到布面的溫軟，心里微微一動，點了點頭︰“好，我等著。”
甦俊這時也走到門口，看著一行人，最後叮囑道︰“此去路途多險，凡事謹慎。赤軍的事，急不得，先穩住腳跟才是根本。”
“謹記先生教誨。”不破折三深深看了甦俊一眼，又掃過百合子和郭義，轉身踏上了門外等候的汽車。
汽車漸漸駛遠，郭義望著車影消失在巷口，輕聲問甦俊︰“甦先生，他此去……真的能成嗎？”
甦俊望著天邊漸起的暮色，淡淡道︰“路是他自己選的，成不成，要看他心里的火夠不夠旺。”說罷，轉身也登上了汽車，“日方的談判還得盯緊些，你也早點歇息，他的那些手下回去的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