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
南房子屯外，老三帶著隊伍貓著腰摸過來。
槍栓拉得“嘩啦”響，標準戰術動作擺得有模有樣——前有尖兵探路，側有火力掩護，活脫脫要上演一出“猛虎掏窩”。
結果這群人弓著身子沖了半里地，愣是沒見著半個土匪影子，直到撞進演武場，才發現場中央齊刷刷跪著百十來號人，個個被麻繩捆得像粽子，嘴里還塞著破布嗚嗚叫。
老三正懵著，就見場邊歪坐個搖著蒲扇的，不是快嘴李是誰？這家伙見了他們，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我說老三哥，你們這是踩著棉花來的？再晚點，我都能給這群貨編個秧歌隊了！”
老三舉著槍的手都僵了，指著快嘴李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你你你……”可瞅著那滿地被捆得老老實實的土匪，氣頭突然一泄，“噗嗤”笑出聲，接著越笑越響，最後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哈哈哈”直抽抽，槍都扔旁邊了。
旁邊的士兵們面面相覷︰老三哥這是咋了？是該也丟槍還是該跟著笑啊？
夏日的清晨，
北平城剛從暑氣未盛的微涼里醒過來，啟新商行北方總部的窗欞上還沾著層薄薄的露水。
苗疆公主捏著那份電報，指尖都有些發顫。信紙不算厚，可上面“十五人，俘一百六十八匪”幾個字，卻像墜了鉛似的壓得她半天回不過神。
她盯著電報上張曉蘭的署名，嘴唇翕動著，聲音輕得像飄在風里︰“十五個人……一百六十八個……這是真的？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旁邊的小龍瞅著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急得直搓手，轉身就一陣風似的把赫黃旗拽了過來。
這位大叔剛晨練完，一身短打還帶著汗氣，听完前因後果，往地上一跺腳，嗓門亮得能震落窗台上的露水︰
“大掌櫃您放寬心！我赫黃旗練出來的兵，褲腰帶上都別著軍法呢！虛報軍情？借他們個膽子也不敢！別說一百六十八個，就是再多些，只要弟兄們說了，那準是板上釘釘的數！”
苗疆公主這才緩緩抬起頭，眼里的迷茫散了些，可捏著電報的手，依舊沒松開。
過了好半晌，苗疆公主終于抬眼，對小龍道︰“龍龍，拿紙筆來，擬一份給張曉蘭她們的回電。”
小龍忙不迭翻出鉛筆和稿紙，筆桿捏得穩穩的，只等她發話。
苗疆公主指尖輕輕點著桌面，沉吟片刻後，嘴角漾開一抹笑意︰
“就按先前和甦先生議定的章程來。頭一條，把那些土匪營寨改作勞教所，讓放下槍的都拿起農具開荒種地，算咱們商行的儲備勞力。每三年評一次，改造好的就放回去——當然，那些手上沾血的惡徒除外。”
她頓了頓，語氣更添幾分果決︰
“第二條，有功之人必須重獎，按商行規矩來。那十五個立了大功的，就賜‘十五英杰’的名號。另外，東北的特戰隊，便以他們為底子組建起來。”
說著轉向赫黃旗，“赫教官，你看這樣安排妥當嗎？”
赫黃旗眉頭微蹙琢磨片刻，隨即頷首︰“大掌櫃考慮得周全，我沒意見。”
苗疆公主這才徹底松了口氣，對小龍笑道︰“那就按這個意思潤色一下，發出去吧。”
小龍脆生生應了聲“好”，捧著紙筆快步去了。
見小龍捧著稿子匆匆出去了，苗疆公主轉過身，臉上還帶著剛才議事時的笑意，對赫黃旗溫和說道︰“赫教官，瞧這忙的，想來你還沒吃早點吧？走，咱們去食堂邊吃邊說吧！”
兩人在食堂用著早點，正聊到東北商行護衛隊要組建營級常備隊的事，商量著該怎麼跟，在北平與中山先生談判的張大帥，爭取這個編制。
赫黃旗吞下一口餃子，帶著幾分戲謔道︰“這南北談判都快談一年半了，北平城頭的大旗換了好幾茬，還在磨嘴皮子呢。”
苗疆公主笑了笑︰“你沒瞧見？他們明著談，底下的仗可沒斷過，該佔的實地，一點都沒少拿。”
赫黃旗點頭應著。
“東北和蒙古設置商行的事，差不多理順了，我也該準備著進大上海了。”苗疆公主剛說完，食堂門口突然一陣忙亂。
一個僕人領著中山先生的一名護衛快步過來，到了苗疆公主身邊，急聲說道︰“大掌櫃，孫夫人讓您趕緊去協和醫院！”
苗疆公主心頭猛地“咯 ”一跳，來不及多想，抓起手包便跟著來人直奔北平協和醫院。
然而，剛到中山先生的病房外，金老爹帶著甦俊和他的三個弟子守在門口，攔住了她的去路。
金老爹語氣平淡地開口︰“我們已經盡力了，終究只讓他多撐了一年。這次是真的不行了，癌細胞全身轉移，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血……他是在談判時被氣著的，到現在還在痛罵那些軍閥和外國勢力的走狗，誰勸都沒用……”
雲南昆明的小院里，
陽光透過金銀花的花架上的葉隙，灑在鵝卵石鋪的院子里。
莫雨薇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臉上帶著藏不住的孕相嬌憨，正揚著下巴支使甦俊︰
“桌子擦得再亮些嘛，等孩子落地，這兒可得干干淨淨的。”
甦俊手里拿著抹布，嘴上應著“就來就來”，眼里卻滿是溫吞的笑意，腳步沒半分不耐煩。
客廳里的氣氛卻不同。龍軍長和莫老邪相對坐著，指尖的煙燃了半截，煙灰簌簌落在茶幾上。
“唐督軍那邊放了話，要撤軍改師。”
龍軍長的聲音壓得低，“這一步棋走得蹊蹺，怕是藏著別的心思。”莫老邪眉頭擰成個疙瘩，指尖在桌面輕輕叩著，沒應聲，只望著窗外那片尋常的天，神色沉得像要落雨。
忽然，二樓報務員的腳步聲急促地砸下來，手里捏著張電報，臉色發白地走到甦俊跟前，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甦先生……北平急電，中山先生……走了。”
院子里的風好像一下子停了，莫雨薇扶著腰的手猛地收緊，甦俊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客廳里的煙蒂被龍軍長狠狠按滅在煙灰缸里，發出一聲悶響，驚飛了檐下築巢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