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
風似乎都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甦俊手里捏著那封信，手指腹摩挲著略顯粗糙的紙頁，心髒不爭氣地跳得快了些。
這封信，即便是在他曾親歷的那個時空里，也是出自偉人之手——單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心頭泛起一陣微妙的激動。
信里，中山先生先是與他談及北方水利的種種構想，又自然地聊起了《建國方略》中那些宏大的藍圖。
甦俊逐字讀著，只覺得字里行間滿是沉甸甸的期許。
直到信的末尾，那句直接而鄭重的囑托映入眼簾︰讓他來組建華夏的科學院。
甦俊愣了愣，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了上來。
在他原本的時空里，那樣的機構是何等神聖，能成為其中一員都已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他連想都不敢多想。
可如今，竟是要由他親手去搭建這樣一個承載著無數希望的平台。
一絲隱秘的得瑟悄悄爬上心頭，混雜著激動與些許難以置信。他深吸一口氣，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收緊——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啊。
莫雨薇望著身旁的丈夫，眼神里帶著幾分探究。
今日的他實在有些反常，總在不經意間獨自出神，嘴角還會悄悄漾開一抹傻傻的笑意，那模樣，讓她不由得生出幾分好奇。
甦俊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雀躍，一把將信紙遞到莫雨薇面前，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薇薇，你快看看這封信！”
莫雨薇疑惑地接過來，目光剛落在落款處，臉色便是一怔。
待看清那熟悉的署名，她猛地抬起頭，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的激動，忍不住低呼出聲︰“這……這，竟然是中山先生給你的信？”
驚愕尚未完全褪去，莫雨薇低頭再看那信紙，忽然失聲驚呼︰
“什麼？中山先生竟要你牽頭組建華夏的科學院，還要與歐美比肩？”
她猛地抬眼望向對方，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的急切，“夫君，那你心里是怎麼打算的？”
甦俊手指輕輕叩著桌面，目光落在信末那行墨跡未干的簽名上，半晌才緩緩道︰“中山先生的意思，是想讓科學不再是洋人的專利。你看這紙上寫的——‘格物致知，當為強國之基’，這話我認。”
莫雨薇攥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收緊，窗欞外的月光斜斜切進來，在她鬢角鍍了層銀輝︰
“可你該知道，這事兒難如登天。經費從哪兒來？像樣的儀器尋不尋得到？還有那些留洋的學者，肯不肯拋家舍業回來？”
“難，才要做。”
甦俊忽然抬眼，眼底映著燭火跳動的光，“前幾日，我在滇越鐵路上見著一個法蘭西工程師，拿著個游標卡尺都當寶貝，說咱們中國人造不出來。我當時就想，總有一天，咱們自己的國家，得造比他那個好十倍百倍的東西出來。”
莫雨薇望著他發亮的眼楮，心頭那點惶惑漸漸被什麼東西熨平了。
她將信紙仔細疊好，輕輕塞進信封，抬頭望向甦俊，眼中帶著欣喜︰“這麼說，夫君是答應要組建華夏科學院了？”
甦俊含笑點頭︰“組建科學院自然是好事，不過我有個想法——這科學院，就落戶在咱們雲南吧！若是中山先生能應允，我這就著手籌備。”
“為何要選在雲南？”莫雨薇不解地問。
甦俊輕嘆一聲，目光望向窗外︰“你看如今這世道，放眼整個華夏，怕是也只有這片土地，才能容得下一張安靜讀書的書桌了。”
莫雨薇縴手摩挲著信封邊緣，半晌才輕聲道︰
“我懂了。現在報紙上，全國都是戰事新聞，不是張大帥打馮大帥就是馬大帥……”
她抬眼看向甦俊，\"雲南確實安穩些，只是離中樞太遠，招攬人才怕是不易。\"
甦俊走到窗邊，望著院里那株正抽新芽的玉蘭︰\"亂世里的人才，求的從不是車馬便捷。上月郭義收到一起留洋的同學信，說北方已經亂成一鍋粥，有人想南下卻找不到落腳處。咱們在雲南闢出塊地，蓋幾間實驗室，備足書籍儀器，再請幾位教授坐鎮......\"
他轉過身，眼底亮著光︰\"未必會比在南京上海差。你看這雲，這山，安安穩穩的，正好做學問。\"
莫雨薇忽然笑了，將信封放進抽屜鎖好，抬眼問︰“那夫君打算何時給中山先生回信？”
甦俊聞言輕笑一聲，擺了擺手︰“不必寫信了。我們發電報給北平的苗疆公主吧！讓她代為面見中山先生細說。只是有幾條章程務必講清楚——不涉黨派紛爭，不沾軍政俗務，只專心做那格物致知的學問。”
燭火在案頭輕輕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漸漸疊在一處。院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篤篤，篤篤，敲在這雲南府的春夜里，格外安穩。
苗疆公主捏著那份電報，指尖在發報日期上輕輕點了點。
這時門簾被風掀起一角，小龍帶著一身塵土走進來，肩上還落著幾片未抖淨的枯葉——他剛從赫黃旗那邊回來，商行那幾位烈士的後事總算料理妥當。
“龍龍你來得正好。”
公主將電報推過去，“甦先生在雲南的打算，你看看。”
小龍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接過電報湊到燈前，電報末尾那行“煩請公主面見中山先生”的字樣尤其清晰。
他默看片刻，抬眼道︰“赫黃旗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他訓練的那些人都願意跟著我們走。只是甦先生，讓你面見中山先生這事……要不要準備份章程抄本？”
苗疆公主指尖敲著桌面︰“章程甦先生已經發過電報來了。我準備，明日一早我便去。另外，現在你去把鄭逸新招的那些實習記者，安置在東廂的那間老宅子吧！——總得讓他們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是。”
窗外的風卷著夜雨打在窗欞上，燈芯跳了跳，將兩人的身影在牆上拉得很長。
苗疆公主將電報折好放進抽屜時，掌心觸到了一塊布料下的硬硬一角，小龍一見，連忙說道︰“這是那些烈士家屬托我轉交給你的謝帖。
“謝帖”苗疆公主低聲道，“他們謝我什麼，是她們用生命救了我，是我欠他們的。”說完後，苗疆公主的眼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