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月摸爬滾打的嚴苛訓練,張曉蘭終于在一眾女兵中嶄露頭角。
無論是隊列射擊等軍事技能,還是駝隊行進中的各式技巧,她都練得樣樣精通,成了姐妹們眼里的“多面手”。
加上她凡事總搶在前面,誰有困難都主動搭把手,那份藏在爽朗里的責任心,早讓大家打心底里佩服。
所以當民主評選結果出來,她被推舉為這批女兵里四位班長之一時,周圍的小姐妹都笑著起哄,說“就該是你”。
可張曉蘭自己卻像被施了定身法——赫黃旗總教官,宣布她擔任女兵三班班長的那一刻,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腦子里嗡嗡作響。
一個打小在田埂上跑大的農村野丫頭,如今竟在啟新商行的隊伍里成了“領頭人”?
這突如其來的認可撞得她心口發燙,先前訓練的苦累早被拋到腦後,只剩下翻涌的激動,讓她攥緊的手心都微微發顫。
日子,
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悄然溜走,
而張曉蘭也得到了,她加入啟新商行後,執行的第一個任務。
那天清晨,她正帶著三班的姐妹們在操場做著熱身,踢腿、擺臂,動作整齊劃一。
“女兵三班班長張曉蘭!”
一聲洪亮的喊叫聲驟然劃破晨霧,總教官赫黃旗大步走來,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命令你,立即帶領三班返回宿舍,整理個人行裝,更換商行制服!一刻鐘後,到大門口集合,乘大車進入北平城執行任務!”
命令簡潔干脆,每個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子,帶著軍人特有的果決。張曉蘭心頭一震,下意識地立正答“是”,掌心已悄悄沁出了汗。
大車車輪,碾過冰雪凍得生硬的路面,發出“咯 咯 ”的聲響,將木質車廂的寂靜敲得支離破碎。
張曉蘭攥著衣角,看著這白茫茫雪的世界,北平城的輪廓正一點點清晰起來。
不同于營地的肅殺,城門口的叫賣聲、車馬鈴鐺聲混著巡警的吆喝,像一股熱流涌進耳朵。
她們換上的商行制服熨得筆挺,藏藍布料在晨光里泛著沉斂的光,袖口的銅扣隨著車身顛簸輕輕踫撞,發出細碎的響。
“都精神著點。”
張曉蘭低聲叮囑,目光掃過裹在棉大衣的姐妹——她們都好奇的張望這個新的世界,也有人緊抿著唇,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里藏著商行配發的槍)。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忐忑,赫教官臨行前那句“記住身份,守住分寸”在腦里盤旋。
大車在一條僻靜的胡同口停下,車夫扯著嗓子喊了聲“到了”。
張曉蘭率先跳下車,腳剛沾地,就見胡同深處的灰牆下,站著個穿長衫的青年男人,正朝她們這邊抬著獨臂攏了攏帽檐——並且對她們說道︰“跟我來……”
她側頭對身後的人遞了個眼色,挺直脊背朝男人走去。
胡同里的風卷著塵土掠過褲腳,她忽然想起訓練時赫教官說的︰“出了營地,每一步都得踩在規矩上。”
那青年男子見她們個個神情肅然,臉上先綻開一抹笑,開口時帶著幾分南方口音,語氣倒親和︰
“各位不必這麼緊張。我姓梁名龍,往後說不定要常打交道。”
他目光在幾人臉上轉了一圈,接著道,“赫教官提過,這次是張曉蘭班長帶隊——哪位是張班長?”
張曉蘭立刻上前一步,雙手在制服褲縫邊輕輕一貼,聲音穩了穩︰
“梁先生,我就是張曉蘭。”話出口,才發覺自己下意識帶出了訓練時的站姿,耳根微微發燙。
梁龍看著眼前這個背著行囊、眉眼透著股認真勁兒的姑娘,笑意更深了些,擺了擺手︰
“在這兒不用這麼拘謹,咱們是商行做事,隨意些就好。”
他側身讓出身後的門,“先進屋說吧,具體的事得細聊。”
梁龍引著她們從東南角的大門走進四合院,腳下的青石板被踩得發滑,牆根下還留著沒清理干淨的青苔。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笑著介紹︰“這兒往後就是啟新商行的北平總部了。剛盤下來沒多久,大掌櫃說里頭得徹底拾掇拾掇,只是南邊的人手一時調不過來——所以才讓你們提前出任務,先來搭把手,做些雜事。”
說話間已穿過垂花門,院子里堆著幾卷未開封的油紙,廊下還立著半舊的八仙桌,顯然剛接手的院子還帶著前任的痕跡。梁龍指了指東廂房︰
“先把行李放這兒吧,屋里剛掃過,能落腳。”
說完後,張曉蘭帶著隊員們進了房間內,站著看著小龍……
梁龍沉吟片刻,轉過身正色道︰
“你們這班人的主要差事,是給大掌櫃當保鏢。”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記住,大掌櫃身邊必須時刻留兩個人守著,無論她睡覺、上廁所,二十四小時都得有人盯著,不能離眼。”
話剛落音,就見三班的姑娘們個個瞪圓了眼,臉上寫滿錯愕,像是被這話驚住了。梁龍猛地回過味來,忙擺手解釋︰“看你們這表情——想哪兒去了?大掌櫃是位女先生!”
“哦——”
眾人這才齊齊松了口氣,方才緊繃的肩膀也跟著垮下來,有人忍不住低下頭偷偷抿了抿嘴。張曉蘭也暗舒一口氣,抬手理了理制服領口,沉聲應道︰“明白,梁先生。”
“行了,先安頓下來吧。”梁龍拍了拍手,扭頭朝西廂房的方向望了望,“我讓師傅去西廂盤炕了,你們去看看弄好沒,先住那邊。”
他掃了眼院里散落的雜物,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
“眼下這兒剛接手,亂糟糟的沒個章法。廚房也空著沒人管,往後做飯、買菜這些事,也得勞煩你們搭把手。”
他一拍額頭,“哦對了,今天的菜還沒買呢,等會兒你叫個人來我這兒支錢,先去備上。”
說著他嘆了口氣,帶點歉意地笑了笑︰
“你看這一堆事,實在是忙不過來。咱們都是同事,就多擔待些。我明天還得去天津提貨,怕是顧不上這邊。”
最後他放緩了語氣,“往後日子長著呢,把這兒當自個兒家一樣打理就好,辛苦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