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抬手指向廊下茶桌︰“這故事說來話長,二位若是不介意,咱們邊品新茶邊聊?”
冷婉清與巧手孫穆交換了個眼神,二人默契地朝茶香氤氳的茶桌走去,紅木椅面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不知即將展開怎樣一段往事。
“呃……其實吧!這是一個很滑稽的故事,正常人听到了,完全覺得這根本不可能,但是這事就是能在當下的民國發生了……”林錦程喝了一口茶就對二人說道。
可是這一開場,就讓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林錦程端起青瓷茶盞輕抿一口,喉結隨著吞咽動作微微滾動。
他抬眼掃過對面屏息以待的兩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你們知道嗎?有些事荒誕得,連說書先生都不敢這樣編段子,可偏偏就發生在了這民國。”
話音未落,對面兩人的後背已經不自覺挺直,茶杯在茶托上輕輕踫撞出脆響。
蟬鳴突然變得格外清晰,襯得屋內靜謐得近乎凝滯,仿佛連空氣都在等待下文。
林錦程指尖摩挲著杯沿,瓷面沁出的水珠在他虎口暈開深色水痕︰“這事得從我福建老家說起。”
他忽然輕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我爺爺離家時,我父親才三歲,叔叔尚在襁褓。南洋的海風一吹就是二十多年,等他帶著幾個橡膠園的家業回來時,連祖宅門牌號都得現打听。”
茶湯在杯里晃出細碎漣漪,倒映著他眼底忽明忽暗的神色︰“那時候南洋的商船剛靠岸,碼頭上全是攥著僑批的人。我爺爺卻提著樟木箱,西裝革履地站在林家祠堂前,把滿手繭子往祖宗牌位上一按——這錢,是他在橡膠林里拿命換來的。”
林錦程忽然收住話頭,將涼透的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清脆的踫撞聲里,孫穆與冷婉清對視一眼,卻見他已垂眸摩挲著杯沿裂痕,喉結滾動許久才繼續開口︰“老爺子衣錦還鄉第一件事,就是圈地蓋樓。我爹從泥腿子成了穿長衫的東家,連祠堂匾額都新刷了金漆。可誰能想到——”
他突然苦笑,指節敲了敲桌面︰“家里最金貴的二少爺,放著橡膠園少東家不當,偏要削發為僧。”
“我爺托了十八個說客,祠堂跪到膝蓋滲血都沒用。那夜暴雨沖垮半面院牆,我叔就是趁著雨幕跑的,等在寺里找到人時,他已經披上了袈裟。”
窗外的蟬鳴陡然喧囂起來,林錦程抓起銅壺添茶,沸水沖得茶葉在杯底翻騰︰“老爺子氣得一病不起,臨終攥著我爹的手,非要把南洋三塊橡膠園劃到我叔名下,還希望我爹能勸我叔還俗。‘哪怕供在祠堂里,也得是林家的產業’——這是他咽氣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林錦程喉結劇烈滾動,指節捏得發響,連聲音都泛起沙礫般的粗糲︰"我爹揣著分產文書往廟里跑了三年,鞋底磨穿了七八雙。”
“起初我叔還隔著門縫說兩句,後來連木魚聲都不再應。直到那天晨霧還沒散,寺里住持捧著我叔的袈裟出來——人早就翻牆走了,連個腳印都沒留下。”
他忽然抓起茶盞猛灌一口,滾燙的茶水嗆得眼眶發紅︰“我爹蹲在山門前,攥著那封沒送出去的分產文書,像個被抽走脊梁的木偶。那天的日頭像浸了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就這麼釘在青石板上......”
巧手孫穆听聞此言,神色淡然,只緩緩道︰“如此看來,令叔向佛之心愈發堅定了。”
林錦程忽而輕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玩味︰“恰恰是這點,後來的事才最叫人覺得蹊蹺的。”
“什麼?難道不是這樣嗎?”巧手孫穆不解的問道。
“對,三年前,我叔居然來了封信,向我父親索要這三片橡膠林的這十幾年的收入,說什麼他買了個縣長來當……”林錦程說道。
孫穆眉頭微蹙,滿臉疑惑︰“什麼?難道事情並非如此?”
林錦程神色凝重,低聲音況且道︰“可不是嘛。三年前,我叔突然從雲南寄來一封信,張口就要這三片橡膠林十幾年的全部收入。更離譜的是,他竟說自己要花錢買了個縣長的職位……”
這個意外的結局讓巧手孫穆怔在原地,良久才吐出一個字︰“這……”
林錦程長嘆一聲,繼續說道︰“我父親听聞消息,激動得恨不得立刻去見弟弟,可他早已癱瘓在床,行動不便。”
“無奈之下,他將尋親的重任托付給了我。可我對叔叔的模樣實在沒有印象——他出家時我才三歲,六歲那年他又遠走他鄉,這些年過去,腦海里連個模糊的輪廓都留不下。”
“沒辦法,最後只好讓家里的老僕人陪著我一同踏上這尋親之路。”說罷,他將自己的來龍去脈一口氣道了出來。
廊坊下的茶室里,茶香裊裊。
一直沉默不語的冷婉清,輕抿一口茶後,突然放下茶杯,眼神銳利地看向林錦程,開口說道︰“林先生,你家的那些事我不想听。我只想弄清楚,今天盯梢我們的是什麼人,他們都是什麼來歷?痛快點,告訴我你的目的,還有你究竟是什麼人?別磨磨唧唧的,我們可沒那麼多閑工夫听你東拉西扯。”
林錦程听罷,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目光直直地看著冷婉清。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干澀︰“冷調查員,你信嗎?那些人都是英、法兩國的暗線。”
“什麼?”冷婉清手中的茶杯差點滑落,一旁的巧手孫穆也驚得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兩人難以置信地對視一眼,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小小的縣城里,怎麼會有這麼多勢力摻和進來,難不成是國聯要在這兒開會不成?
林錦程端起茶盞輕吹浮沫,慢條斯理飲下一口,瓷杯與茶托相踫發出清響︰“冷小姐不必如此失態。”
他手指摩挲杯壁,目光透著洞若觀火的冷靜,“你們因那五架飛機而來,那些人同樣如此——只不過他們的情報網更龐大些,早前就布下了眼線,而你們來晚了些。”
或是見兩人仍滿臉戒備,他將茶盞重重擱下,發出悶響︰“別把縣城當清淨地,現在這里的每陣風,都帶著各國諜報機構的硝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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