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煬與沐老祖、鐘立在殿中暢談許久。沐老祖知曉他心意已決,欲前往曲陽國助戰,沉吟片刻,終是點頭道︰“既如此,你先去見倉余大真君,他自會為你安排。”
十余日後,張煬孤身一人,御劍破空而行。一路疾馳,天地間風聲獵獵,雲海翻卷。他立于飛劍之上,衣袂翻飛,目光遠眺,只見前方天際間,一道橫亙千里的山脈宛若巨龍臥伏,巍峨雄壯,正是曲陽與妖族交鋒的天險——橫蠻山脈。
尚未靠近,耳畔已傳來隱隱殺伐之音。怒吼、廝殺、法寶轟鳴混作一片,震得虛空轟鳴。放眼望去,山脈以南,旌旗林立,城寨如林。南方諸國的人族聯軍在此扎營,營火晝夜不息,數萬修士以此為前線,血與火鑄就的戰場就在眼前。
張煬目光一凝,徑直御劍下落,在營寨前方落下。只見護營大陣光華流轉,禁制森然,顯然戒備極嚴。不等他抬步走動,已經有一位結丹期守衛現身在他身前。張煬自是知曉來意,他取出倉余大真君所賜的令牌。那守衛見此,恭敬行禮後,一招手,營寨陣法頓時松開,隨後帶著張煬直入營寨之中。
踏入營寨,張煬才看清此處規模。營寨佔地數萬丈不止,層層陣法環繞,法陣節點皆由修士鎮守,宛若一座小型仙城。大道縱橫,帳篷、殿宇、演武場錯落分布,人影攢動,氣息雜而不亂。
在守衛引領下,張煬很快來到營寨中心一座巍峨大殿前。殿宇檐角高挑,石階森然,匾額之上赫然三字——賞罰殿。此地,正是統籌功過與任務之所。
步入殿內,張煬微微一怔。殿中並不似他想象中那般熱鬧,反倒顯得有些冷清。偌大的殿堂中,只有零星幾名修士在低聲交談,氣氛莊重壓抑。
他疑惑地側首,看向身邊守衛,開口問道︰“這位道友,為何殿內如此冷清?難道參加誅妖的修士寥寥無幾?”
守衛神色一僵,隨即苦笑一聲,躬身回道︰“回真君,此殿主要接待像您這樣的真君大能。至于結丹、築基期修士,他們的任務與身份令牌都在另一側專門的營地領取。若您親往一觀,便知人族修士踴躍參戰,並非如殿內這般冷寂。如今已有數千修士登記在冊,隨時準備上陣。”
張煬聞言,眉頭微皺,沉聲道︰“數千而已?我人族疆域廣袤無邊,修士無數,怎地來此應戰者卻如此稀少?另外,如今已有多少真君到此坐鎮?”
那守衛急忙拱手回道︰“真君有所不知,眼下只是先期到來之人。陸續還有更多修士正從四面八方趕來,預計不下萬余。至于真君之數,目前已到此登記者僅有四位。”
“哦?”張煬目光微閃,輕聲一應。隨即神情恢復平靜,抬步徑直邁入殿中,背影在殿門的陰影下顯得格外堅毅。
張煬大步踏入賞罰殿,只見殿內空間寬闊,檐梁高懸,玉石鋪就的地面被人踏磨得光亮如鏡。殿堂正中懸掛著一塊丈許大小的金匾,上書“賞罰分明”四字,金光熠熠,散發出一股肅穆之意。
大殿內,左右各列幾名侍從修士,皆靜立無聲,氣息收斂,給人一種森然的壓迫感。最上首,一位身著青色長裙的女修正端坐玉案之後。她容貌清麗,眉目間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勢。雖然面帶微笑,卻讓人心頭不自覺生出敬畏。
張煬抬眼,心中頓時一動︰妙鶯大真君。此人正是無極道宗安排坐鎮齊國的大真君妙鶯。
他取出倉余大真君給自己的令牌,雙手遞出。那青裙女子微微頷首,伸手接過,靈光一掃,便將其來歷確認無疑。
“原來是玄青道友,道友之名我早有耳聞,如今一見,果然不凡。”妙鶯大真君語聲清亮,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卻更多的是笑意。
張煬拱手,神色平和︰“見過妙鶯大真君。張某當不得大真君如此稱贊。此番前來,正是為誅妖而來。”
妙鶯大真君聞言,笑意更深,玉手輕輕一翻,掌中已多出一塊溫潤的玉符。只見她屈指如刀,靈力凝練成絲,在玉符表面游走刻畫,符紋一筆一劃流轉光芒,仿佛有靈蛇游走。片刻後,整塊玉符光華一閃,氣機與戰場大陣隱隱呼應。
她將玉符推到案前,柔聲說道︰“此物名為斬妖符,只需以精血祭煉,便與汝氣機相連。日後于戰場之上,無論你擊殺何種妖族,只需心念催動,其上自會自動記錄功績。此符與你身相連,不可偽造,亦不可轉借。”
張煬伸手接過,指尖感觸到一絲冰涼,透過靈識探查,卻覺其內部銘刻的陣紋簡陋有余,玄奧不足。比起他曾在羽神族見過的誅妖令,無論靈力感應還是記錄方式,都遜色了不止一籌。
他眉頭微動,心中暗道︰果然,北地修仙界的水平有限。 但面上並未表露分毫,只是點頭拱手︰“多謝大真君。”
妙鶯見他神色沉穩,眼中隱約閃過一絲欣賞之色,繼而又取出數枚玉簡,手指輕點,靈光注入其中,隨後一並推到張煬案前。
“這些玉簡之中,皆記錄了當下戰場的布置與局勢。妖族在橫蠻山脈潛伏甚多,山脈以北更有數處要塞關隘。你可先行參閱,熟悉大勢。待你數日後徹底了解戰局,便可自行選擇獵殺妖族的任務。”
張煬點點頭,伸手接過,感受到玉簡之中波動的靈力,顯然已經凝刻了大量信息。他神識稍稍探入,便捕捉到幾處文字影像交錯的畫面——山川走勢、妖族分布、戰場要塞,一一映入心底。
“明白了。”張煬低聲道。
殿中氣氛隨之緩和,妙鶯大真君輕輕一笑,舉止優雅,顯得頗為親近︰“玄青道友,你雖然結嬰時間不長,但實力卻已不俗。此番前來助戰,可要多多出力啊。”
張煬躬身一禮,謙虛說道︰“此番張某定會盡力誅殺妖族,將其趕出曲陽國!”
隨後兩人閑聊幾句後,張煬便借機離開。
離開賞罰殿後,那守衛還在賞罰殿等候著。張煬好奇,那守衛恭敬解釋道︰“前輩的住所上面已經通知下來了,等會晚輩帶前輩去往住所。”
張煬眯了眯眼,隨後跟著守衛來到一處兩層閣樓前。那守衛先是那出一塊玉符,而後說此地便是給張煬準備的住所,而那玉符則是控制樓閣禁制的令符。
張煬微微點頭,便收過玉符,操控其打開閣樓禁制,直接入住其中。
在二層閣樓上,他取出妙鶯大真君所賜的幾枚玉簡,靈識探入,頓時一幅幅戰場圖景在識海之中浮現開來。
首先入目的,便是那條橫亙千里的橫蠻山脈。
山脈如天塹般自西而東蔓延,連綿數千里,山勢崎嶇,峰巒疊嶂。其間霧氣常年不散,靈氣與煞氣交織,仿佛一道天然屏障。玉簡之中標注出山脈的幾處險要——北風口、玄冥谷、赤猿嶺、天裂峽……每一處都是天然關隘,若置陣法守御,便能以一當十。
然而,玉簡上標注的妖族分布,卻讓張煬心頭一沉。
北風口處,妖族聚集最為密集,妖兵妖將不下五千,其中三階妖獸足有數百,壓陣的更有幾頭四階妖王,氣息駭人。再往西,玄冥谷內妖氣彌漫,宛若化作一片血色沼澤,玉簡的注釋中寫著——“此處疑似妖族血祭之地,有高階妖王鎮守,危險程度極高。”
而東側的赤猿嶺上,則有上千頭赤毛巨猿駐扎。它們成群結隊,以石為兵,力能拔山,曾數次沖擊人族防線,造成極大傷亡。
張煬靈識繼續掃過,直到山脈正中——天裂峽。此地峽谷寬不過十丈,卻深不見底,仿佛通往九幽。玉簡上的標注赫然寫著︰妖族在峽谷下布置了大陣,時常突襲南方營寨。
“橫蠻山脈……已被妖族分段割據。”張煬心中暗嘆。
轉而再看人族的部署。
南方諸國的聯軍,依山脈以南為防線,建有五大分營,分別駐扎在南原城、落雁坡、星羅谷、白沙灘與歸魂嶺。五營相互呼應,陣法相連,如同一張大網,將妖族的攻勢勉強擋下。
不過,從玉簡中戰況的注釋來看,人族處境頗為艱難。
南原城——作為前線主城,已有數次被妖族大軍沖擊,城頭殘破,守軍傷亡慘重。
落雁坡——地勢開闊,易守難攻,但補給拉得極長,一旦被截,軍心必亂。
玉簡的最後部分,是對整體戰局的評估。寥寥數句,卻冷峻無情︰
“妖族兵力雖不及人族,但妖王精銳不斷。若不能短期內削弱其鋒芒,人族防線遲早被破。”
“人族真君數量雖然多余妖族,但往往一頭大妖,就需要二到三位真君進行牽制。這就顯得人族真君有些不夠用。需有新力補入,方可穩局。”
張煬看罷,久久無言。
他抬眼望向遠方天際,隱約能見到橫蠻山脈那若隱若現的陰影,血色的夕陽映照下,猶如一頭沉睡的巨獸,隨時可能睜開眼楮,吞沒眼前的一切。
“果然……戰局已至險境。”張煬心念一沉,眼底卻漸漸浮起一絲冷厲戰意。
當晚,張煬便將數枚玉簡仔細翻閱,直至夜色沉沉。燭火映照下,他眉宇微蹙,眼神沉冷。縱然只是簡略記錄,他已能大致把握如今曲陽國人妖兩族的戰局脈絡。
只是,他並未急于投身前線廝殺。張煬素來謹慎,他清楚若盲目殺敵,雖可立威,但未必能真正掌控局勢。于是,接下來的數日,他選擇親自前往五處主營,逐一勘探。
第一日,他去了南原城。
這座前線主城,城牆高達三十丈,卻滿目瘡痍。裂痕縱橫,殘破的城磚上沾染著大片暗紅血跡,已然風干成褐色。城門之外,坑窪縱橫,仿佛經歷過數次大軍撞擊。
張煬行走其上,能感受到一股沉重殺伐之氣。守軍巡邏時,甲冑殘舊,臉色卻極為堅毅。城樓上,一尊尊巨型弩車依舊矗立,箭簇寒光森森,正對著北方山脈。
他神識略一探查,便捕捉到城中哀嚎之聲,傷兵營里,血腥之氣濃烈。張煬心頭微沉,暗道︰若此城再受一次大規模沖擊,怕是難以再撐。
第二日,他去了落雁坡。
此地地勢平緩,四面空曠,旌旗林立,營帳排布整齊,宛若一座鐵血軍陣。張煬在天際御劍環繞,清晰看到那條延綿數百里的補給線,宛若脆弱的血脈,將無數軍資送往前線。
營中氣氛緊繃,修士們大多結成數十人一隊,晝夜演練陣法,靈光閃爍間殺氣彌漫。張煬一度駐足觀看,發現這些陣法雖有威力,但仍有明顯破綻。若妖族強襲,必定傷亡慘重。
他心中暗暗記下,打算日後提醒相關真君。
第三日,他抵達星羅谷。
此地谷口宛若天成八卦,左右兩側山壁陡峭,谷中卻是層層陣盤布設。靈力流轉,如同星辰羅列,難怪得名“星羅”。
張煬進入其間,只覺天地靈力被陣法牽引,連呼吸都帶著一絲壓抑。守軍見到他亮出斬妖符,皆肅然行禮。
這里是五營之中防御最為嚴密的一處,然而張煬神識細查,發現谷中靈脈有些衰敗跡象,雖然還能勉強布置陣法,使其運轉無礙,但是若戰事久拖,此處恐怕最先力竭。
第四日,他去了白沙灘。
此地毗鄰大河,水光瀲灩,沙岸延綿數里。乍看之下風光旖旎,但沙下暗藏殺機。張煬屈指一引,便有數枚細沙浮起,鋒銳如刃,顯然此地沙土早被修士布下禁制,可化為沙海殺陣。
軍營依河而建,舟船連綿數十里,負責水運與後勤調度。張煬觀之暗嘆︰若此地失守,整條補給線都會被截斷。
夜幕時分,他更看到河面上偶有妖影浮現,卻在巡邏修士的法寶轟擊下迅速遁去。可見妖族已將此地視為重點騷擾之處。
第五日,他踏上歸魂嶺。
此嶺本就陰森,山石嶙峋,嶺間常年飄蕩著白霧。張煬才一踏入,便覺陰寒徹骨,仿佛有無數亡魂在耳邊低語。
嶺上豎立著一塊塊簡陋的石碑,多數無名,只刻著模糊的符號。皆是陣亡修士的臨時墓碑。夜風拂過,石碑簌簌作響,仿佛鬼哭。
營寨就在嶺腳,火光雖盛,卻掩不住籠罩在此地的陰沉氣息。張煬閉上雙目,靈識鋪開,竟捕捉到暗處幾縷若隱若現的妖氣,潛伏于嶺間,似乎隨時準備偷襲。
數日走遍,人族五處主營的全貌已然盡入張煬心中。
南原城危在旦夕,落雁坡補給線脆弱,星羅谷困于靈脈,白沙灘動蕩不安,歸魂嶺更是鬼氣森森。雖五營相互呼應,卻皆有隱患。
張煬立于高空,遠眺橫蠻山脈,只覺大勢如山壓頂。